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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和暴雪并没有影响赵东阳的准星,他射出一箭,正中朱珍的眉心。朱珍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一头栽到了马下。宣武军行军司马,仅次于朱温的二号人物,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虽然风雪让人睁不开眼,但离朱珍较近的大批汴军,还是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大多认得赵东阳,脸上全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赵东阳搞定了朱珍,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时的他思路反而清晰了很多。他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须除根,杀人要灭口。今天在场的汴军,看来一个都不能留了。他拔出横刀,大喊一声,率先向汴军杀了过去。李唐宾等十余人紧随其后。
桥上的汴军约有四五百人。他们排着紧密的军阵,将桥面堵得严严实实。有他们拦着,不足百人的河东军要想过桥,绝非易事。李克用等人拼死冲击,也只撕开了一个小口,并未能撼动汴军。
然而形势在瞬间急转直下。
主帅朱珍忽然坠马,背后又突然杀出一伙来路不明之人,这样的变故让汴军顿时军心大乱。他们腹背受敌,再难稳住阵脚。前面正与沙陀人厮杀的,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注意力一分散,哪里还顶得住河东军的拼死冲突。很快就被杀得大败,开始向后退却。
按理说,河东军此时是在逃命,尚未脱离危险,应该见好就收,趁汴军大乱之际迅速通过汴桥。然而,他们早已杀红了眼。竟然对已经放弃抵抗只顾逃命的汴军穷追不舍,定要杀之而后快。
在上源驿,因为是突然遭到暗算,起初的一刻钟里,他们损失了超过一半的人员。监军陈景思就是在汴军的第一波箭雨中殒命。这个时候,他们几乎是在复仇。
赵东阳的举动虽然无关仇恨,但下起手来比河东军还要狠。因为他要保命,就必须杀尽今晚汴桥上的所有汴军。
就这样,李克用和赵东阳一个在桥头,一个在桥尾,将桥上的汴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赵东阳举起刀,对准了最后一个跪地求饶的士兵。尚未落刀之时,一箭射来,士兵应声毙命。赵东阳抬头一看,射箭之人正是李克用。此时距离他不过十步远。
赵东阳盯着李克用手里的弓。李克用则盯着赵东阳掌中的刀。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为什么要帮我?”李克用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我只是在帮自己。”赵东阳答道。
李克用听了,一脸懵逼。但他没有追问,而是问道:“跟我一起走吗?”
赵东阳摇了摇头:“快走。如果再有追兵过来,我们就是敌人了。”
李克用听了个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耽误工夫了。他说了句:“这个恩情,李某人不会忘!”说完领着自己这些福大命大的手下,快步向城门方向跑去。赵东阳注意到,跑在队伍最后面的,是李克用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英姿煞爽的“白袍史敬思”。历史上,史敬思为了给李克用断后,死于汴桥。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赵东阳这么一插手,竟然改变了史敬思的命运。
见河东军走远了。赵东阳弯腰拔起了最后那个求饶士兵背后的箭。这是一支精美的雕花雁翎箭,显然是为李克用所特制。箭头上有着倒刺,带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皮肉。他拎着箭,走到朱珍的尸身旁,从尸体眉间拔下了自己的箭,又将雕花雁翎箭插在了伤口上。
做完了这些,他们又将己方阵亡人员的尸身用袍子裹了,让几个壮汉背着,迅速撤离了现场。
赵东阳回到繁台时,已是翌日清晨。刚到军中,就见监军寇彦卿急匆匆的来找他。
“俊臣找我何事?”赵东阳故作镇静的问。
“您到哪去了,让我好找啊!大帅找您!”
“谁?”赵东阳心里一惊。
“节度使啊!要你马上去呢!”
赵东阳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此行是吉是凶。他跟裴继祖吩咐了几件事,又跟王析道了别,才带着郭言和邓季筠两人返回城里。
一见面,发现朱温面色苍白,神情憔悴。但似乎没有怒色。赵东阳稍稍放心。
朱温清了清嗓子,依然难以掩盖沙哑的嗓音:“子晨呐,昨晚,你在什么地方?”
赵东阳一听,脑袋嗡了一声,汗珠顿时就下来了。
“属下在繁台,军中。使家缘何有此问?”
朱温道:“繁台离南门很近,你可听见城中有什么动静了?”
赵东阳想了想,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昨夜三更,属下忽然被手下人叫醒,说城中失火了。我原本打算入城救火,却又听到隐隐传来喊杀声。属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未敢轻举妄动,只加强了当夜的巡视。”
朱温听了,似乎比较满意。“你做得对。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未得到我的命令,都不可私自用兵。这是我们汴军的规矩,你没有让我失望。”
“使家过誉了,这都是为将的本分,如果换做……”
“昨晚发生了一件事,对我们很不利。”朱温打断了赵东阳的客套话,“朱珍接了朝廷的密旨,要暗中除掉李节度使。他于昨晚包围了上源驿,还放了一股火。”
“什么?!”赵东阳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李克用死了?!”
“遗憾的是,没有。朱珍死了。”朱温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但不停抖动的手,出卖了他。
赵东阳听了,本想努力装出一点悲戚的感觉,无奈酝酿不出情绪,只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低沉:“什……什么?朱将军遇害了?”他握紧拳头,恨恨的说:“这帮可恶的沙陀人!”
朱温将偷袭李克用这口黑锅,扣在了死人的身上,这并不让赵东阳感到意外。历史上的朱温,也是这么向李克用辩解的。只不过,赵东阳没有想到,朱温对自己的手下竟然也是如此说辞,真是做戏做足了全套。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把天宋军移师城内。”朱温说:“虽然始作俑者已伏其辜,但李克用向来意气用事,未必肯信。我们不得不防他来兴师问罪啊!”
朱温的担忧很有道理,五万沙陀军距离开封仅有数十里。但是,赵东阳知道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走向,遂决定卖弄一下,胸有成竹的说道:“属下自当遵命。不过,依属下看,沙陀人必不敢来。”
“为何?快点说来听听!”朱温听了眼前一亮。现在他最爱听的话,就是说李克用不会来找他寻仇。
“一个原因,李克用刚刚归顺朝廷不久,虽说立下了一点功劳,但与朝廷说话的底气尚显不足。依我看,他未必敢擅自兴兵。因为上源驿一事发生在深夜,未必有很多人知晓。但他要是兴师动众来打开封,可就天下皆知了。到时候孰是孰非,谁能辨别?李克用自认为自己受了委屈,是占理的一方,因而我认为他不会冒失前来寻仇,一定会先向朝廷告状。”
朱温听了,不住的点头。“子晨呐,真没想到,你除了会打仗,还对朝堂之上的事领悟颇深啊!只不过,李克用的脾气,可未必会想这么多。”
“使家说得没错。除了刚才说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将决定李克用不会来打汴州。”
“恩?请讲!”
“缺粮。”赵东阳只说了两个字。
“没错!哈哈哈哈!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朱温作了一个“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李克用的五万河东军,已经在外征战四五个月了。其间粮草全由驻军所在地供应,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到了这个时候,存粮已经很难支持他们再打一场攻坚战了。
“不过,我怕李克用不会善罢甘休。他若向其他藩镇借来了粮草,怎么办?”
“我有一计。”赵东阳装作神机妙算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可以发一份榜文,说李克用手下兵变,已然遭遇不测。河东行营数万兵马已成群龙无首之状,变成了溃乱之兵。我们要提醒各州县,严守州境,防备乱军劫掠百姓。只要将这份榜文遍发东都、陕、孟、陈、许等地,李克用必然难以借到粮食!”
“妙计!妙计呀!”朱温十分开心,赵东阳在谋略方面总是能超出他的想象。有一件事,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子晨呐,你就别去宋州了,就留在我的身边,怎么样?”
赵东阳听了,从朱温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要重用提拔他的意思。他立即说道:“末将愿听主公调遣!”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接替朱珍,做我宣武镇的行军司马,怎么样?我这七千汴军,就全都交给你了!”
“多谢主公栽培!”赵东阳纳头便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当初要杀朱珍,只是因为朱珍处处与他作对而已。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取代朱珍,坐上宣武军的第二把交椅。
赵东阳想,也许我该换一种思路了。之前当上宋州刺史,自己想得是趁机自立门户。现在看来,应该琢磨着怎么架空朱温,给宣武镇来个鹊巢鸠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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