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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问仇殷能不能看出来皇上什么时候回京,这显然已近刁难。但因李儇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遂没有阻拦,只是说道:“仇爱卿,你不用回答朕何时能回京,你只需回答,朕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去京师?”
仇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被刁难的感觉,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夜观星象,只能参悟近日可能发生的事。田公所说的事情,则需要通过卜筮才能知晓,臣请用算筹。”
“准奏。”李儇来了精神,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仇殷敢在皇帝面前算卦,想是有足够的自信。
内侍取来算筹,仇殷当即占了一卦。一切推演完毕,说道:“启禀陛下,您一定能够重返京师。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又要等上五年?”
“这次不会那么久,最多两个春秋。”
“两个春秋……”李儇自言自语道:“哈哈!哈哈哈哈!仇爱卿,即日起,你别在司天台看星星了,朕命你为翰林学士,随驾待诏。”
仇殷连忙跪地谢恩。翰林学士虽然没有品级,但地位尊崇,他这一回可谓平步青云了。只是,他的心里也有些打鼓,大宗师告诉他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谱呢?万一皇上两年后还没回京,或者过不多久就回京了,自己岂不就要获罪?
李儇赏了仇殷,也没忘了其他几个人。升左拾遗朱朴为左补阙,从七品上。升万年县主薄杜荀鹤为中书省主书,从七品上。升校书郎卢光启为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升律学博士吴师范为监察御史,正八品下。升都水监从事郑允为吏部考功司主事,从八品下。每个人至少升了三级。
天子虽然人在宝鸡,但整个大唐的政府机构,文武百官,还都在凤翔。没有百官,光有皇上,显然不能算一个完整的朝廷。只有杜让能领着一班七八品的小吏,也没法撑起整个三省六部。好在,第二天又有几个朝臣到了宝鸡,其中总算有个重量级的人物。翰林学士,太子少保孔纬。
孔纬也是身世显赫。为孔子第40代孙,其祖父孔戣也曾在宪宗和穆宗朝时做过大官,任过尚书左丞、岭南节度使等职。孔纬于宣宗大中十三年己卯科状元,考中后被授秘书省校书郎,与卢光启考中进士后的授官相同。
孔纬身为翰林学士,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皇上移驾的消息。但他先是串联了几人,才结伴来了宝鸡。一到宝鸡,就被李儇任命为御史大夫,让他立刻返回凤翔,召百官前来。
与此同时,周至县。
一队行人车马相接,浩浩荡荡的走在周至县西北方的驿路上。这些人皆着朝服,衣着光鲜华丽,随行还有一部分女眷,走得极为缓慢。
这些人,是继杜让能和孔纬之后,第三波追随圣驾的官员。他们以户部侍郎张浚为首,还有御史中丞裴贽、吏部员外郎裴枢、中书舍人徐彦若、监察御史陆扆等人。总共二十余个官吏,再加上他们的家属随从护院等人,总人数约有二三百人。
他们原本想像杜让能、孔纬一样,抄近路去宝鸡,结果走到渭河岸边,发现浮桥已毁,又寻不到渡船,只得沿着渭河北岸顺流而下,往周至寻找渡口。
一路上,众官员虽然是结伴而行,却泾渭分明。以御史中丞裴贽为首的一干御史,以纠纪官之姿,压在队尾。队伍中间是中书舍人、谏议大夫、补阙拾遗等中书门下省的官员。尚书省六部的官吏则走在最前。
户部侍郎张浚催马走在队首,在他身旁的,是吏部员外郎裴枢。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唉!未曾想裴相公也不肯动身。”裴枢颇有些感慨。在他心目中,宰相裴澈可是一个德高望重,又识大体的人。
“哼。《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萧、裴之流总是口称公义,却不知道忠君就是最大的公义。这一次,恐怕他们只能自求多福喽!”
这次天子移驾,凤翔的百官明显分成了两派。以宰相萧遘、裴澈为首的大多数官员,在得知田令孜劫走了皇上之后,根本没有动身追随皇上的意思。像杜让能、孔纬那样第一时间义无反顾追随皇上的人是凤毛麟角。像张浚、裴枢这些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跟着皇上和田令孜走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啊!”裴枢感叹道:“如果两位宰相对田公把持朝政有怨言,大可辞官归隐,告老还乡。这一次他们却有意无意的过话给三省六部和三院御史,使大部分人都决意留在凤翔,这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恐怕很快你就能知道答案喽!”张浚将马鞭往前一指,说道:“前方可是渡口?”
众人往前一看,大约一里许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渡口。眼看就能渡河,大家纷纷打起精神,加劲向前赶路。
就在这时,忽然路边一声哨响,从道路两旁杀出一支人马,看人数,不在五百以下。个个手持钢刀长矛,彷如凶神恶煞。只是衣衫大多不整,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规军。
众官员清一色的文官,哪见过如此场景?多数人竟然连跑都忘了。只有几个年轻的小吏,反应灵敏,纵马就往回跑。
这时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高声喊道:“放箭!”一阵箭雨向逃跑的小吏射去,霎时间就将几人射落马下,气绝身亡。
见到此情此景,官员们再也没有一个敢跑的了。
壮汉催马到众人面前,用铜钟一样的声音喊道:“老子宋开山,是这一带的镇守使。老子办事有个规矩,就是六个字,只图财,不害命!”壮汉说到这里,发现有人偷偷瞥向刚才那几个企图逃亡的小吏。他又补充道:“但是!要是遇上舍命不舍财的主,老子也不怕手上沾血!”
壮汉话音刚落,几个年纪大的官吏已经支撑不住,吓得瘫倒在地。张浚虽未瘫倒,但也缩在后面,不敢言语。裴枢则仰天长叹,一副虎落平阳的神态。几个御史也缩在众人后面,不敢出头。
唯有中书舍人徐彦若神色自若,上前与壮汉搭言道:“这位壮士,不瞒您说,我们此行人员虽多,却成行仓促,来不及多携带宝货,可谓身无长物。但是,只要我们身上佩戴的,都可以送与壮士。请您能够信守承诺,不要伤害我等的性命。”
壮汉嗤笑道:“他娘的!求饶还他妈这么文绉绉的。你们都是哪来的?”
“壮士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怎地?怕俺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劫道改成绑票?”
“非也,我是怕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就不敢下手,让弟兄们白忙一场。”
“哎呦?他奶奶的!那老子倒真想知道知道了。就算你们是皇帝老子,俺今天也劫他个球的!”
徐彦若还要说话,只觉衣角被人用力一扯。他低头一看,是张浚。张浚小声说道:“跟这种人不要多费口舌,赶紧拿出财物打发了去罢!”
徐彦若一寻思也是,便不再言语。只摘下腰间一个玉佩,头上一柄金簪,递与上前搜身的喽啰。
壮汉问了几声众人的身份,见无人回应,索性也就不再问了。只把注意力放在搜上来的财物上面。他看了一会,不禁直摇头。待到所有人都把随身财物拿出来后,他又大声喊道:“还真他娘的没骗老子,果然穷酸得很!二三百号达官贵人,竟然就带了这么点值钱货!”
壮汉一边说话,一边围着众人上下打量,忽然眼前一亮,说道:“还真别说,你们人虽穷酸,身上这身行头可真是不赖。”壮汉扯着徐彦若正五品的朝服说道:“这料子,这做工,啧啧!当初置办的时候也没少花钱吧?”
“并未花钱。”
“啧!也对!你们的衣服都有人送!不如这样吧,今天,你们就把衣服裤子鞋袜幞头全都送与了我吧!”
可怜这些大唐官吏,竟被一伙山贼扒光了衣服,男女老少全都脱得只剩下一件贴身的亵衣,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这伙山贼劫完了财物,扒光了衣服,竟也兑现承诺,并未再害一人的性命。壮汉乐滋滋笑嘻嘻的与徐彦若作别之后,就要扬长而去。
就在这时,忽然东边驿路上一声砲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山贼听见声音,吓得撒腿就往西边跑。
不过人腿哪能跑得过马腿?很快这伙山贼就被东边来的骑兵赶上,稍有反抗的就被就地斩杀,其余皆伏地请降,不敢乱动分毫。贼头宋开山虽然抢了一匹快马,也没能逃出骑兵的手心,被一箭射中了肩头,落马被俘。
众官员虽然眼见着刚才打劫自己的山贼覆灭,却不敢放松。来的这伙骑兵个个精壮,看起来也不像是善类。此时他们是否脱险,谁也说不准。
这时一个银盔银甲,年纪三十上下的武官纵马到了众人跟前,拱手说道:“在下忠义军押牙李释风,奉节帅之命,前来迎接诸位。来迟半步,还望各位不要介怀!”
张浚裹着雪白的亵衣,哆了哆嗦的上前说道:“李将军,您还是先把衣服给俺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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