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照耀了太原,经过昨日一场厮杀,城墙上的红色显得更加鲜艳。守城的士兵强忍着睡意,等着来替换的下一班人。目前看来,城下还是一片平静。士兵打了个哈欠,心中默念着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一班。
辰时刚至,方百花却是给文菁拿来了早餐,笑道:“小丫头,趁热吃吧。”文菁心中一热,端过粥碗,谢道:“劳烦一起来的那位姐姐了!”她知道方百花就连最简单的煮饭都不会,定是那个本在明教京师分坛,此次一起来太原的那个侍女做的早饭。
文菁刚喝了两小口,忙问道:“姨姨,晟哥哥那边送去早餐了吗?”方百花嗔怪道:“你怎么干什么都对他念念不忘啊,怎么就不问问你姨姨吃过没?”文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笑道:“那姨姨,你吃过了没?”方百花道:“我吃过了,这边还有一份,我正要送过去。”文菁道:“不必劳烦姨姨了,我去隔壁唤他,过来一起吃就得了。”
很快,文菁叫来了徐晟,方百花也正好拿来了另一份早餐。徐、文二人坐在窗前,刚吃的几口,徐晟却现文菁面色泛红,忙问道:“怎么了?”文菁感觉有些疲惫,小声道:“可能……可能是没睡好……”话还没说完,就昏昏沉沉,伏在桌上睡去。
徐晟暗觉纳闷,心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疲惫到如此地步?”要不是方百花在旁边,他肯定会把文菁抱到床上让她安稳地睡个舒服。现在只能看了看方百花,见她一言不,忽觉得自己脑袋也变得沉重起来;再看方百花时,却见她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徐晟强打起精神,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身,却是感觉头重脚轻,无能为力。他挤出最后一句话道:“庄……庄主,你……你如何害……害……菁……”最后“菁儿”两字尚没有说完,就一头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方百花满意地笑了笑,自语道:“小丫头,还好你那冰露玉散丹只能防毒,防不得**。”又对徐晟叹道:“我向周姐姐过誓,一定要好好对待小丫头,怎会害她?不过你这小子对她倒真是一往情深,晕倒前还不忘她的安危。”
原来,王禀昨夜与二人分别后,思前思后不能让这两个少年人枉死在这摇摇欲坠的太原城中。他只知道方百花似乎是一行人的领袖,就一大早找到方百花等人,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方百花惊异于事情的真相,感慨王禀虽然铸成大错,但不失是一个良臣。经几人一议,决定用**迷倒徐、文二人,然后再让勇士护送他们突围。
方百花见二人都已经失去知觉,对外面道:“钟、杨二位兄弟,你们进来吧!”亲自将文菁背在身上,叫钟相和杨幺抬起徐晟,把二人放到早已备好的马车之上。紧接着,钟相叫来十多个精挑细选的明教勇士,准备护送着出城。
就在他们准备出之时,却听得远方城墙处的喊杀声。方百花心中暗暗叫苦,迟疑着要不要等金兵退军再出。
片刻之后,却见王禀匆匆赶到,大叫道:“太原城朝不保夕,你们现在就走,我来掩护!”方百花见事不宜迟,坐到马车前面,喊了一声“驾”朝城门奔去。杨幺和钟相二人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把马车紧紧围在中间,带领着明教弟子也朝城门而去。
杨幺冲在最前面,先爬上城墙,见城下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敌人的数量似乎比昨天还多。他大喊道:“弟兄们,报效明教就在此时!此番我们护送的可是教主之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我们自个活着逃出而没有完成使命,有何脸面去见教主?”所有准备突围的和留下来守城的明教弟子齐声道:“扬我明教,不负厚望!”
王禀这才知道方百花一行人皆是“魔教”子弟,心中大惊:“十年前,朝廷正是派我来剿灭他们……事到如今,他们尚知晓为国效力,可恨这般奸臣还在祸害国家。”对过去的所作所为又增添了一丝悔意,对“明教”二字增加了几分敬意。
王禀不及多想,准备跳下城墙。无意间看到邓肃也站在城墙上指挥着守城,一把拽过他,道:“大人,你也随他们走!”不远处的太守张孝纯看到,应声道:“对对对!把邓大人也带上!”
邓肃作为文士,没有任何武艺,如何拗得过王禀,被他不由分说地拖到准备突围的明教教众的队伍中。
刚把邓肃拽到队伍里,王禀一刻也不停息,冲到队伍的面前,大喝道:“打开城门,准备突围!”
几个军士听到他的命令,即刻围了上来,将城门徐徐拉开。只开得几人宽的缝隙,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敌军冲了进来。王禀一个箭步,手起刀落,剁翻最前面的一个。不知是刀用久了还是本身就不锋利的缘故,这一刀下去竟然深深地嵌在敌人的身体中。王禀急切拔不得,不提防一个敌军一枪正要向他刺来。他不急细想,向一边闪去,令一个敌人却从斜刺里向他杀来。王禀心中叫苦:“今番死也!”反手一抓,准备死前出最后一份力。
王禀这一抓下去,本意是将那敌人拖拽过来,而任由第一个刺向他的敌军刺死。顺利地执行完第一步准备就死之时,一支利箭从身边擦过,正中第一个敌人的眉心。杨幺飞身而出,顺道砍死扑过来的一个金兵。
杨幺出手相救后,王禀也顾不得谢他,重新抖擞了精神,长刀挥舞,再次向敌军砍去。王禀和杨幺二人,一左一右,见到金兵就砍。后面的那些勇士也个个毫不俱死,以一当十,向城外冲去。
金人见到宋军如此勇猛,不敢硬拼,只得纷纷退让。金人知道他们是想要突围,也不再把重点放在这支队伍,转而去进攻城门。
王禀很快现了金兵的意图,在没有把这支队伍带出包围圈之前,他只能暂且先护送,对于城门那边的险情只能搁置在一边。
杨幺也现了金兵的重点不在于他们,脚下加快脚步,带领着队伍脱离包围圈。不多时,终于突出重围,王禀心中如释重负。杨幺道:“既然突围了出来,王将军,你随我们一起走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一口气在,以后再来找金狗算账也不迟!”王禀摇摇头,喃喃道:“王某不惧死亡,早已誓死与太原同存亡,还望诸位此次南下一路保重!”未等杨幺再次答话,对几个亲随大叫道:“弟兄们,随我杀回去!”
王禀再次朝敌军直冲而去,左右突去。再次来到城门时,孤身只剩一人,更为糟糕的是,城门已经失守,金兵正源源不断地朝城中跑去。他登上城门看时,城中进入巷战,起火不断。
王禀集结了一两百残兵,大喝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就算拼到最后一口气,也决不能做贪生怕死之徒!”这些士兵见到主帅,很快精神振奋了起来。他们本来饥寒交迫,快进入“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境地,昨日邓肃一行带来了一些粮食,好歹算做个饱鬼也是死而无憾了!
进入巷战后,金人的骑兵虽然施展不开,但由于数量上的巨大优势,马上就占据了上风。王禀带领着的残兵散将很快就遭遇了大队金兵。随着身边军士一个一个地倒下,王禀有了“有心杀敌而无力回天”的感觉。
此刻的王禀手持一把长枪,狠狠地刺向一个敌军小校,却不似先前这么顺利。接连的厮杀,使得手中的兵器也变钝了。就在迟疑的一刹那,一支冷箭从正前方而来,正中他的胸口。王禀一愣,自语道:“原来中箭是这种感觉!”很快,他的右臂又中了一箭。敌人早就知道他是守城的大将,如果能够活捉他,也不枉几个月的围城。
见他连中两箭,动作已然变慢。身经百战的金军岂能错过此良机,正准备蜂拥而上,却不提防王禀使转神威,一枪挑死一个小校后,大踏步跨上他的坐骑后,又接连刺死挡道的三五人,杀出重围。
王禀马不停蹄,来到汾河边。自从征方腊归来后,他一直镇守太原,这汾水是再熟悉不过了。作为黄河的第二大支流,这里见证了太原的多少兴衰。此刻的水流似呜咽一般,已经经历太多悲欢离合的汾水也在为太原哭泣。
“父亲,张大人已经被俘了!”长子王荀的声音让他再次震惊。从江南归来的第一天起,他无数次想过自己的死法。或许,这种为国尽忠的死法是他最好的归宿,也是一种解脱。
王禀环顾了身边的长子,叹道:“我儿,你大可不必随我一起赴死!”王荀没有说话,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今日一大早,年仅三岁儿子王沆已经托付给府中老仆,他和父亲一样了无牵挂。
两人默不作声,又不由自主地靠近汾河。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为一金将身材高大威猛,身着褐色裘衣,一脸杂乱的络腮胡子,嘴里不断地冒着热气。王禀一眼认出,他就是围城五个月之久的金兵主将粘罕。
王禀在粮断援绝、城中伤亡达十之**的情况下尚能坚持如此之久。粘罕爱其才,派通事喊话,劝他投降。王禀转过身来,撩起满是鲜血的战袍,又指了指卷刃的刀口,大呼道:“粘罕蛮狗,你若敢屠我太原百姓,我王禀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话刚落音,未等粘罕回过神来,就把刀横于项上,奋力一抹……高大的身躯慢慢倒下,落入长流的汾水之中。
王荀见父亲自刎而死,一个冷笑,也是将刀刺在自己的胸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汾河跳去。
张孝纯被俘,王禀自尽,自此,持续一百五十余天的太原保卫战最终以宋军全军覆没、金兵占领并州而告终。人已亡,物依旧,亘古不变的汾水在怒吼的北风中向南流淌着,最终汇入滚滚东逝的黄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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