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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知道他这是又犯自怨自艾的“病”了,亦不与他争辨,只以一种“该谈正事”的口气道:“赵军余党与后卿走了?”
余党是指当初沧月军未杀尽降服的数名赵军将领,亦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悉后卿计划,其余人都杀尽了,偏生他等最后反骨只被羁押着,最终得以逃脱被杀。
一提起“后卿”这两字,相伯先生瓷白微枯瘦的面容压下了几分不甚明媚的阴霾,他长眉雅黑沉落,显然后卿于他那儿曾落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阴影,令其思之而阴郁缄默。
陈白起轻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相伯先生看向她,目光从眼角斜过来,那时一道清辉像染晕般描摹着他容颜的无暇清致,他先意味不明地自嘲笑了一声,接着,又将视线转了一个弯,投注于前方被沧月军围拢“关切”拥护的公子沧月,略感忧心衷衷。
“方才某随军而来时,眼前阵法已撤只余遍地的赵军尸体,不过联系此地乃聚阴拢煞之地,某查找过一遍嗅其阵塦之气息便知后卿定然是于此布下了禁咒篇阵术,此篇禁咒利弊明显……他甘愿冒着承受阵法反噬的弊端亦要击杀公子沧月,却不料这一遭反而是他损失惨重,这下公子沧月定需更为时时警惕,多加当心了。”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悲心悯人之胸怀,然陈白起却不认为他长着一张菩萨心肠的面容便会有一颗菩萨心肠的心。
陈白起听着听着,细眉杏眸紧骤于眉心,心中“咯噔”一声,她试探地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相伯先生瞥向她,脑袋凑近她面颊,如莺飞草长的睫毛荫下一道细密暗光,并不健康的紫色嘴唇抿起一道悉讲秘密的小心弧度,他倒是不设男女之防,怕是接下来的话不好与别人听见,便小声与她私语道:“某与后卿相处十余载,甚为了解其脾性,他这人小心谨慎从不行冒险之事,他出击必定大破归来方显其能奈圣贤,是以他这人……有一个毛病,呃,有一个小人缺陷,便是……输不起。这世上能比他有能耐之人确也不少,然他生平却从未输过,为何哉?因着他这人耐性好,而他磨人的耐性更好,他让之、忍之、退之、谋之,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再待日后寻到其致命弱点再一击勘破,直捣黄龙覆灭其根基……嗳,按道理,他此次破城杀敌定有十拿九稳之信心,却不料倒栽一跟头,实不像他会遇到之事,这番他劝服赵信君出兵数万前往攻陷平陵县城,本便是大材小用,而公子沧月却令他吃了这么大一亏,依他的性子……”说到这里,相伯先生的表情变了变,十分严肃地盯着陈白起道:“某断定他此生,定会如这附骨之疽,与其不死不休。”
相伯先生的话如同闲聊一般透着一种漠然不相关系的揣测,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对他而言,公子沧月不过一个有着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他不羡慕其尊贵的地位,亦不附庸其拥有的势力,他们寥寥数面甚至谈不上愉悦风生。
然而,他却不懂,为何说着别人的事情,陈白起却面色一白,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倔强跟无奈。
相伯先生的确不懂,因为他并不知道,害后卿吃这么大一亏的人哪里是人家公子沧月,而是她这么一个于诸候国甚至连楚国贵族中都谈不上名号的纤质弱女……相伯先生不知道不奇怪,但后卿却应当是知道了,这样说来,他的一番分晰揣测落于陈白起耳中,便将“公子沧月”置换成她,那么将来与后卿不死不休之人……自然而然地变成她了?
“施展禁咒的反噬,具体是什么?”陈白起想知道更详细一些的内情,便借着与相伯先生“叙叙旧”,便委婉地请求姐夫他们暂且腾出一些空间给他们方便。
巨自然听陈白起的,她说一他便是一,而姒姜大概知道她准备问什么了,他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而姬韫第一次见相伯先生,但却非第一次听闻其盛名,他一向仰慕圣贤者之能,心心向往与其深入流往学问与见识,然眼下却非一个好时机,他慎世度时,敛容正色,以一个读书人最高的礼节于其施行一礼问好表足尊重之态后,便不作纠缠,将其雅士之风度、胸襟宽广表现得淋漓尽致,望其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改日好拜访讨教一二。
相伯先生观其举止文雅大方,谈吐大方得体,颇有几分上流贵族遗风(指周朝皇室),他于陈白起道:“此人倒颇有几分虚无恬淡、乃合天德的蕴雅风骨。”
“陈三姐夫这招‘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可否令相伯先生有几分感慨?”陈三闻言,暂时撇开心中阴郁,笑道。
姬韫隐约为“夜枭”小队的二把手位置,他一转身离开,其它人就像得到风向标一样,亦毋须言谈便了然于心,他们大多数人闭塞耳闻,是以并不清楚“相伯先生”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只觉陈女郎与姬郎君皆对其礼让三分,定然非一般普通人物,便拱手作揖(平民不懂如何根据等级场合去行礼,是以行礼一向不通礼法,随性而作)给予相伯先生应有的尊敬,便蹼蹼地相继离去,因怕唐突了先生,他们离去的背影略显急促。
“岂有人会如此调侃自家姐夫的,只是你这姐夫面相福寿,将来定会平鸾扶摇直升前程似锦,这样一来,尔等关系出生如死密切有加,倒可提携陈三家族重定士族阶位。”相伯先生失笑揉了揉额际,疲倦之色不言而喻,然这番看似随意聊就的话题,却是有意地提点陈白起。
然而,陈白起听到此话却没有多少惊喜,这与相伯先生预测的反应不同。
“陈三对某的话,不以为然?”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非也,相伯的相术之能可谓是通则达天,陈三岂敢质疑,只是……”陈白起望着姬韫的背影,缓缓勾起一抹笑意,笑意飘渺而随性:“族姐已亡多年,陈家已束缚不了他,有言道,大鹏怒而飞,其翼垂天之云,水击三千丈,扶博遥之上九万里,眼下姐夫便如这大鹏起飞,终会扶遥直上抵达天上……然,与其将希望希冀与他,还不如牢握于自己手中,况且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陈三不指望谁的提携,一切只待自家好好奋斗便有了。”
“陈三志气倒好。”相伯先生静静地听完,只简单地点评了一句。
老实说,她这一番一般人听来“好高骛远”的话,不当即吐槽叱责便算是有君子风度的了,只是相伯先生赏识其品性曲直有道,方隐而称佳。
陈白起亦不再继续这话题惹他反感了,她知道这世界赋予了许多人各种机遇与生存方式,当即同时亦限局了许多的想法与思想,哪怕是豁达通透的相伯先生,亦无法去真诚信服一名落难士族贵女将来能凭一已之力振兴陈氏一族威望之事。
不过……相伯先生也并非完全否绝,他曾观面相无数,有憎恶潦倒的,有富贵通达的,有慈目善目的,有奸恶狠毒的……每一个人的面容皆可透露一个人本性的支微末节或命数走向,但陈白起的面容却没有。
她的面容就像一张时间凝固的面具,一切的过去未来都停滞住了,他并非看不透,而是根本无法从一张假颜中看出问题来。
是以,他对陈白起所设定的未来的走向倒是有着几分不一样的特殊关注,他认为她非凡人之辈,但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却又很难以目前世人的目光去揣测出究竟来。
“先生,有一事陈三十分在意,这禁咒的反噬之力究竟为何?”
见陈白起执着于这个问题,相伯先生自是认为她定是为了沧月公子而问,他私以为陈白起对公子沧月的情感十分不一般。
“反噬之力具体会产生怎样的危害某并不知悉,不过能让后卿知道是某,而不战而败地选择隐退,定然这反噬之力绝非一般,这反噬之力大抵如这阴煞之气,他虽能调控其为已所用,却若不小心,亦会受其反作用,这世上之事本无一本万利之说。”相伯先生道。
陈白起沉默了一会儿,便道:“这样说来,他一时半会儿定不会再卷土重来?”
相伯先生见她竟真的认真地在考虑此事,便哑然一笑:“且安心吧,公子沧月近半年确为时运最低迷时段,但过了此阵子便会否极泰来,接下来至少几年内不会有什么危急生命的大灾之难,反而会紫气东来,得贵人相助。”
老实说,相伯先得多次朝她透露天机,本以为能安她的心,却不想她仍旧心事重重的模样。
其实,陈三哪里是在担心别人,她这是在担心着自己好伐。
只是,有些话只适合憋在自己心里发霉,不便于人相道,是以陈白起只能叹息一声。
当他们的谈话进入僵局时,正巧公子沧月带着队伍走了过来,陈白起看了他们一眼,便跟相伯先生造退一声,不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他们谈话了。
公子沧月瞥了陈白起的侧脸一眼,见其避开时,并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不动声色地前行。
他们亦不过寒暄了几句,一来这趟相伯先生过来救场明显没有发挥出决定性,是以公子沧月的感谢亦就没有这么隆重了,二来呢公子沧月跟相伯先生两人目前都属于精神不济身体抱佯的负面状态,是以重要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有精力再私底下慢慢讨论吧。
关于后卿阴谋失败消失一事,公子沧月不死心,便派了人在林子里挨片土地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然而回馈回来的却并没有半点后卿等人的消息,而陈白起则查看了地图,并没有在附近地图中看到他们的踪迹,想来定是他们还中塔中的时候,便早已悄然撤离了槐山岗。
眼看着天色阴沉下来,即将入夜仍旧没有后卿他们的消息,于是公子沧月便留下一支队伍继续于林中搜查,其余的人则启程返城。
返程的路途需绕过几匹不算太高的山头,当他们站在高处,望向平陵县城的位置,一片雾意霭霭笼罩的巍峨城池,它的色调冰冷而深沉,彰显出几分岁月的沉默态度。
只见城墙外,原本聚拢像舔糖蚂蚁般黑鸦鸦的人群,正在逐步撤退当中,虽隔得老远,但仍旧听到城中疑似爆发出一阵似要掀开平陵城天空的热烈欢呼声。
陈白起骑于一匹高头骏马之上,远远地怔怔地看着城中,似有些失神。
系统:恭喜,你完成了平陵县版图任务,获得功勋值100,威望30,魅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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