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她只知道在战事之上有策略之说,原本一直都想不明白,无论紫姬的修为有多高进步有多飞速,紫姬与她动手,她先前就受过紫姬的偷袭受过不小的伤,不是紫姬的对手毫不奇怪,只是彼时她是与云闲一起的,横算竖算,就算有她这个拖油瓶,紫姬也万万不可能是云闲的对手,何以紫姬要在那个时候与她和云闲过起招来。
紫姬这是讨打来了?
彼时,她甚至是这么想的。
然则当紫姬抽出的神识于她身后将她袭了个不备击落云层之时,她于高空徐徐下坠之中,看见云闲赶来相救于她时对紫姬一掌重击之后,她觉得自己隐约似乎就要猜到了什么。
纵然在当时这般情境之下,她的心也是平静的。
耳边的风呼啸穿过,她的身子越来越沉的向下坠着,脑子里竟又是要命的跑起路来,想着的竟不是一个怎样才能自救的诀或术法,就被那一个人充的满满的。
她其实,从来不怕没人爱没人喜欢。
自己喜欢上的人没喜欢上自己,她也犯不着就折到对方那里。情感这种东西,在她心中应当是差不多平衡些才可以维持的,就比如说,纵然栾之从来不曾对她产生过什么情分,但若是也从未对她造成过直接的伤害,她也仍然会继续付出些什么,但是事情别说是到眼前了,事实上,早在事情发展到紫姬代替了她生活在栾之的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心放弃了。
不然如何,与紫姬争吗?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就争一个狸猫仙宠的身份?
她不管别人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与死缠烂打其实无二,自己都嫌轻贱,虽然不至于说她看了谁就是谁的荣幸,但是绝对不能将自己丢的一干二净了去。否则就算争到最后又能如何,就比如现在的紫姬,被云闲重伤,回到栾之的身边好好的撒娇委屈一番。争来的拿到手里的,不过是些同情,哪里又是爱情。
她突然间觉得以前从戏本子上看来的那些情呀爱呀那些主角们大彻大悟的感悟其实是相当有道理的。
想来自己也是看过那么多戏本子,好歹也是见识过那么多人的恩怨情仇过来的,虽然自己的故事比不上别人的那般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可关键是自己怎么就跟戏本子里的主角们一样的傻,非得不撞到南墙,不知心死为何物呢?
明明早就看过的道理,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在心里有个长进?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不止是傻,简直是有些蠢,情之一字,让它自生自灭便就好,做什么主动去招惹,不去自控?
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时候。在仙学府明明已经有所进步了,做什么为了别人将自己变成那般模样。
她悟了。
需要自己苦苦挣扎才要得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么坠着,迅速快,不及她脑子清醒的更快。
不痛不成长,果然是有道理的。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因为云闲在。
落入云闲安全的怀抱里时,她将口中上涌的腥甜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生怕被云闲瞧见。
云闲正要带她离去时,她摇了摇头:“还是先去看看紫姬。你方才那一掌将她伤的不轻……”
云闲快气疯了:“她都这样偷袭了你,你还担心她……”弓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这般重的伤,他简直恨不得将紫姬的皮给扒了。
弓月连连摇头:“你可莫要误会,紫姬明明知道不是你的对手。还要在这里截着你和我来交手,你不了解她,她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那便是有大图谋,你和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不亲眼看着她。保不准她会怎么颠倒是非黑白,我在仙学府已经混成这样了,再坏下去也无所谓,可不能让你受她的连累……”
云闲看了看她的伤势,半晌才道:“我不怕受连累,回去盯着她,也是听你的话不能让她小人得志,你暂且先别太耗神,护好心脉。”
弓月点了点头。
方才她下坠的时候,半分仙力未使,全凭云闲冲来相救,是以坠的难免远了些,待云闲挽着她赶回去的时候,入目之景显然已经证明——他们回来的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紫姬脸色苍白,弓月就这么看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不知道现在是自己的脸色差些还是紫姬的脸色更差些。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到——揽着紫姬腰肢的栾之身上。
紫色的衣衫都透出了斑斑的血迹,这让任何人看见此景,再衬上紫姬的容貌,谁都要叹一声我见犹怜。
这血是哪里来的?
云闲与紫姬交手,可从未祭出过兵器。
见他们二人上来,且不等这二人靠的多近,紫姬的身子就是一虚向下滑去,栾之连忙揽的紧了些,看得出那姿势正在疏着他的仙力过去。
弓月大脑一片空白。
她现在突然又不像之前那般觉得了。
以前觉得自己的故事不似戏本子里那般苦情,现在觉得,其实自己的故事未必就比不得戏本子上的故事更苦情。
“扶我过去。”她道。
戏已开锣,纵然明知是对她不利,她此时倒也真想看看这紫姬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这紫姬——到底还想怎么样。
其实她心里知道,紫姬无非就是希望她不要再回仙学府,事实上自己先前确实离开了,只是在当时迟霖与她一起向仙学府的师尊们请示退学的时候,若不是紫姬的出现和后来紫姬说的那一番话将局面调转,其实她当时是真的就可以退学成功的。
当时她在想,最想让她离开仙学府的,应该就是紫姬,可为什么紫姬要把这件事给破坏了。
直到今天,直到眼前,她终于有了答案。
紫姬确然绝对是希望她离开仙学府再也不要出来再也不要出现在栾之和紫姬的面前的,但是不是用退学的方式。
彼时就算有仙师们的说项,但是事后保不准栾之哪天会深思起这么一段过去来,到时一想。她退学的当口就偏偏卡在轮回作业之后、降伏仙兽之前,难保以后栾之的气性消了,又觉得她当时退学退的是被他所迫近逼,若是因此再生出什么别的歉意来寻到她。可就不好了。
而紫姬也料到她是一点也不想留在仙学府的了。
退学改为休学,对她而言只是叫法不同后果有些偏差,但是结果都是一样,她不会再留在仙学府的了。
但是她私自在仙学的名义下辍学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再过上多少年。栾之怎么回想,也绝对不会有半分歉意的可能,只会觉得她这么大的年纪和她这样尊贵的身份,这事办的相当不怎么样,到时也只是一笑而过,鄙夷不已吧。
紫姬这个算盘打的很好,她很争气的就正好按着紫姬的推测和安排走下去了。
可紫姬终究是漏算了云闲会追来。
是以,才有了今日在这里的这一局。
她要回来,紫姬就偏偏不让她回来。
并且要彻底断了她回来的路。
云闲隐隐有些不妥当的预感,但是无论怎样。都是要过去的,便小心的扶着弓月,驾着祥云上了前去。
见到栾之,不可能不行礼,云闲弯下身去,声音有些冷漠:“弓月受了伤,不便行礼,还望帝尊见谅……”
话一说完,突然嗖嗖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云闲一抬眼的当口。就见紫姬突然张开掌心,一缕红光骤然间从她掌间飞速窜出,绳子万般活跃,在空中翻腾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当口。还是栾之先辨识出来,惊道:“月老的红线?紫姬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话音还未落,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绳子的两端,一头牢牢的系住弓月的右手小指,另外一头,因为栾之根本不曾有半分防备。又正在给紫姬疏着仙力,牢牢的被那红线给精准的抓住,系在小指上。
红线系上缠上,立即附骨消失隐没不见,弓月木讷的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指,震惊的无以附加,目光最后落在栾之的小指上。
她当然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就这样结束。
栾之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微怒的看向紫姬。
须臾,栾之开口:“你今天不将事情说个清楚,谁也别回仙学府。”
而云闲,不自知的,揽着弓月肩膀的手指紧了紧。
他震惊,他不敢相信,却也同弓月一样,知道紫姬断然不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而他此时,似乎也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他不敢看向弓月,目光只得死死的盯着紫姬,只有这样,才足以让他勉强压得住自己快要爆发出的狂怒来。
而被众人这样盯着的紫姬,似乎也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像是大限将到要交待后事一般,泪水自她光洁而又苍白的面颊无声的淌下,声音轻若鸿毛,仿佛下一刻便就要断了。
“帝尊大人,你莫要牵怒于弓月上神。”她喘了几口气,才又接着说了下去,整个过程,目光没有一次落在弓月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栾之,就仿佛她真的命不久矣,留得最后这宝贵的时间,用来记住她最重要的人:“弓月上神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帝尊大人你,包括……包括现在我与她交手也是,不是谁的错,都没有错,弓月上神只是太在意帝尊大人,这一切都是一个善始,是我不应该出现,不应该出现在仙学府,也不应该出现在弓月上神与帝尊大人的面前。”
她说到这里,就见栾之的面容一紧,眉心有些不悦的拧了起来。
紫姬微微一笑,道:“帝尊大人一定觉得奇怪,不过这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弓月上神断然不会加害于你,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我,她也受了不小的伤,终究也是一个可怜人。是紫姬的错,紫姬现在就来挽回这个错,这束仙红线,是我从月老那里偷来的,现在系在帝尊大人与弓月上神的身上,以后大家就都圆满了……”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的同时,目光也越来越黯淡,像是舍弃了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道:“以弓月上神的身份,与帝尊大人最为匹配不过,紫姬……也心满意足了。”
弓月只想冷笑。
随后,就在紫姬说完这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一缕红光微微氤氲而起,紫姬的身姿不见,变为一只赤红的小狸猫,依在栾之的怀里。
瑟瑟发抖,昏迷不醒。
这小赤色的狸猫,正正就是弓月当初幻化的,分毫不差。
云闲一诧,这紫姬怎么会是一只小狸猫?
栾之面上所有的表情在这一瞬收了干净,他静静的将小狸猫温柔的揽在怀里,就像以前那样揽着弓月。
弓月不由的想起了自己以前被栾之这个揽着时的感受来。
然后,栾之看也不看她,只是一下下轻柔的顺着怀里的小狸猫,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
“那好。”栾之厉声截断,突然伸掌而出,仙剑自掌心祭起,平空中突然一道银白如蛇的闪电应召而来,汇集在他的仙剑之上的同时,弓月与云闲倒吸一口气。
就见栾之横臂一挥,剑气出鞘之时,连接他与弓月的那条红线突然之间又乍然一现,但就在同一瞬,硬生生被栾之劈斩断开。
再度渐渐隐没,不知所踪。
弓月怔怔的看着红线断裂的方向,突然觉得脸颊一痛,伸手一抚,一道被栾之的剑气所伤的刀口,溢出丝丝血来。
她一抬眼,就见栾之转过身去,正准备带着紫姬就这样决然而去。
“站住!”她突然厉声大喝。
栾之定住脚步,只是微微稍稍侧了侧首,并没有回过身来。
他竟然就只给她这么一个背影。
弓月一笑,推来拦着她的云闲,上前一大步,云闲甚至于都没有看到她何时掏出的匕首。
就见弓月手臂一抡,刀锋入肉切骨之声令云闲耳根发麻。
半截小指,从云层坠下。
滴滴鲜红的血滴,一同坠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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