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吱……”象牙手铳估计很少使用,扣动扳机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刺激着陈默的耳膜,让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如同擂鼓一般。
“啪嗒!”异样的声音响起,陈默浑身巨震,脑子猛然一阵眩晕,却未感到任何疼痛,定神一看,原来根本不是枪响,而是象牙手铳被冯保扔在了书桌上。
“老,老祖宗,您这,这是……?”陈默语音干涩,还有些结巴。
“你走吧!”冯保面色铁灰,颓然坐回了椅子上,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仿佛刚才面对铳口的是他,而不是陈默。
“老……”陈默隐约有些明白,却又十分糊涂。
“少啰嗦,趁着咱家还没后悔,赶紧滚!”冯保突然暴跳如雷,重重的一拍桌子,双目倒竖,目若鹰隼一般盯着陈默:“滚,滚,滚,赶紧滚!”
一连四个“滚”字如同子弹般重重击在陈默的心头,刹那间,他明白了冯保放过自己的原因,热血上涌,瞬间做好了打算,噗通跪倒,呛声说道:“老祖宗义薄云天,对晚辈恩同再造,晚辈发誓,若泄露老祖宗计划半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说罢不等冯保开口,噌的起身,快步向外行去。出了书房,一声悠长的叹息传进他的耳朵,让他身子一窒,险险没有转身重新入内。
昔日曹孟德爱云长之才,封汉寿亭侯,云长心念旧主,封印留书而去,留下了一段“千里走单骑”的美谈。日后赤壁之战,曹操败走华容道,云长感其昔日恩情,违军令放其北归,方成天下三分的局面(此乃《三国演义》记载,与真正的史实相去甚远)。
今日情形何其类似?
后世陈默三年级时读《三国演义》,看到关羽放走曹操这段时,曾经十分生气,心说你若不放曹操,日后刘皇叔岂非少一个强劲的对手?等到看完全书,更是对关羽恨恨不已——没有当年华容道妇人之仁,日后刘皇叔统一天下也未必没有希望吧?
自此,他一直不喜欢关羽,哪怕后来学了《三国志》,知道所谓华容道之事全是罗贯中杜撰,也没有解开他的心结。
直到此刻,冯保放他离开,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来这些尘封的旧事,一下子就理解了关云长当时的做法——就像他此刻的打算一样,冯保爱才,不忍杀己,那自己若再帮助朱翊钧揭穿他的计划,岂非畜生不如?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在这件事情上,两不相帮,保持中立。
没有变数的情况下,冯保是成功不了的,既然自己无法改变冯保的想法,那就顺其自然,任凭事态发展就是。自己死都不怕,结局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陈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出了冯府,他径直回了高府自己的住处,闭门不出,专心养伤,再未踏出高府半步。
险死还生的经历让他妄图改变历史的想法一下子淡了许多,命运天定的念头笼罩在他心头,深深的无奈,让他从所未有的悲观起来,就连后来惜薪司的官员们继孙耀高盛之后,陆续过来拜码头,送银子,都无法让他重新振作。
十二月辛卯(初七),酉时末,冬日的太阳早已落山,夜幕降临,高府内掌灯多时,厨房内菜香弥漫,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陈默懒懒的躺在床上装死,陈友进来叫了他三次,别说起床,就那么望着簇新的天青色床幔发呆,连姿势都没稍变一分。
“好咱的陈大印公,你这是怎么了?瞅你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问你出啥事你也不说,你是想急死咱么?”
陈友拎着一个食盒再次入内,将乱七八糟的书桌收拾一番,把食盒放在上边,一边从食盒内往外取吃食,一边苦着脸抱怨。
陈默不说话,继续盯着床幔神游太虚。
“不说话,总得起来吃饭吧?”陈友摆设停当去拽陈默。
“不想吃,没胃口!”陈默晃了下膀子甩开陈友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中午都没吃……”陈友抱怨一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挑眼眉:“对了,忘记跟你说了,适才东厂来了许多番子,把三爷抓走了……”
“什么?”陈默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三爷?哪个三爷?”
“还能有谁,赵鹏程啊,不光他,其他各府,还有皇城里,听说抓了好多人……咱过来给你送饭那会儿,大爷陪着老祖宗出了门,听说是要入宫。咱琢磨着,宫里准是出了大事儿……哎,你去哪儿?”
“陈默已经起身下床,正要往外走,猛听陈友最后一问,突然愣住了,迟疑片晌,悻然坐回了床上,喃喃自语:“是啊,咱家能去哪儿?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啊……”
“什么来了?”陈友被陈默此刻的样子吓的不轻,探手摸了陈默额头一下:“不烫啊?到底怎么了?莫非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话,你倒是说话啊?”
陈默目光呆滞,忽然咧嘴冲陈友一笑:“既来之则安之,你别怕,跟你没关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怕也没用……你出去吧,咱家想静一静。”
“咱家”?
这是陈默头一次对陈友使用这个自称,看着陈默失魂落魄的样子,陈友又急又气,偏偏毫无办法,跺跺脚,长叹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出了门,陈友琢磨半天,本想去慈庆宫寻思琪打听一下,顺便将陈默的异状告诉她。出了高府,才想起此刻东华门早就已经关门下钥,自己这个位份,根本就进不去,只能悻悻然返了回来。
去饭堂吃饭,发现大家都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模样,更是让他心神不安,随意的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自从那日思琪占了他的位置,他就搬到了陈默住处的隔壁,思琪走后也没搬回来。回到小院儿,他不敢再去打扰陈默,只能回屋。躺到床上,耳朵却没闲着,时刻关注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根本就没有动静,仿佛根本就没住着人。
半夜的时候,陈矩依旧没有回来,隔壁也依然没有动静。陈友躺不住了,爬起身来,披上衣服出门,站在隔壁门口犹豫半天,终于咬牙推开了屋门。
ps:稀里糊涂的,新书期居然过了,照目前这个成绩,估计什么榜也上不了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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