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的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寒光流泻而出,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打!”
“陛下——”郑淑嫔叫道:“她可是太后娘娘……”
“打——”朱翊钧高声喝道,同时甩开了郑淑嫔抓在袖子上的手。
随着他的声音,那丹陛之上的大汉将军领班大步走了下去,接过行刑者手里的木杖,高高扬起,裹挟着劲风呼啸而下,但听“啪”的一声脆响,春桃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整个延祺宫上空,如同杜鹃啼血,众人感同身受,全都别过脑袋不忍再看。
“滚开,老子用不着你可怜!”陈默用力挣扎,绳子深深的勒进他的肉里,根本就无法挣脱,急的他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只能破口大骂,希望能够让春桃从自己后背上下去。
春桃略怔一瞬,非但不下,反而用力抱紧了陈默:“不下,就不下,死也不下!”说罢将头扎在陈默的肩窝处,银牙一咬,斜看手握木杖的大汉将军:“来吧,王八蛋,想打他,除非先打死本姑娘。”
“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假如趴在身上的是思琪的话,陈默一定不会惊讶,可现在愿意以身相替的是他几乎很少留意的春桃,让他十分别扭当中九分感动八分惊讶七分不自在六分小得意……临了末了,有个女人愿意为了老子冒死相替,这一遭,值了!
是啊?咱这又是何苦?
春桃也说不清楚。当她听偷了陈默的马回去报信的吴顺说朱翊钧要廷杖陈默的时候,扯下吴顺就上了马,连思琪都没顾得上告诉。到了延祺宫,一见陈默被打的皮开肉绽,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现在猛听陈默“你这又是何苦”,她一下子就被问愣住了。
“啪——”
又是一声脆响,春桃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要被打散了,索性不再想这个问题,咧嘴一笑,嘶声说道:“打死你了,琪儿姐姐怎么办?”
原来如此,陈默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原来是姐妹情深啊,还以为……“啪”的一声,打断了陈默的思绪,感觉后背上春桃身子一僵,突然重了许多,吓了一跳,连忙惊呼:“春桃,春桃,春桃……”
“回陛下,春桃晕过去了!”领班高声回禀。
“拖开她,继续打!”朱翊钧冷冷的吩咐,并未因为春桃出现而改变心中的决定。他特别想知道,陈默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怕死,他想知道,陈默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春桃到底是女孩子,身子娇弱,三杖下去便疼的晕死了过去,很快被人从陈默的身上抬了下去。领班的木杖早就高高的扬了起来,一待春桃被拖开,马上便大喝一声,用尽全力抡了下去——他见惯了廷杖的场面,外臣,内宦,就连那些号称大义当头死都不惧的御史言官,一场廷杖下来,也是痛呼声一片,混没半点英雄气概,唯有陈默一人,除了第一声惨嚎,自始至终再未吭过一声,让他心生佩服。
反正朱翊钧也下定了决心要陈默的命,,他不想让其再多受折磨,干脆一杖结果了了事。论廷杖,他是佼佼者,想要人命,只需照着尾巴根子略微往上的部位用阴劲儿一敲,准保腰子(肾)震碎,一命呜呼。
但领班的好意到底没有表现的机会,木杖自最高点下落的瞬间,前殿猛听骏马一声长嘶,蹄声如骤雨,赤马蓝衣,一骑绝尘而至。木杖下落,距离陈默腰部不及一尺,领班丹田较力,气运全身,低吼一声,居然硬生生将木杖下落的势头止住,再看时,杖上倒钩堪堪触及陈默皮肤,差上一分,陈默便要命丧当场。
“太后懿旨,杖下留人!”距离陈默尚有三丈之时,思琪一边高叫一边力勒马缰,那赤马顿时人立而起,前蹄虚踏,嘶溜溜一声长鸣。
滚鞍下马,思琪脸色煞白着冲到丹陛之前,也不下跪,娇声叱道:“太后口谕,‘陈默罪不及死,教训一番也就是了。’”说完方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边磕边道:“万岁手下留情,饶了陈默吧,奴婢求求您了!”
“思琪,假传懿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朱翊钧面上阴晴不定,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迸——明朝立国以德为本,虽然皇权至上,后宫不得干政,不过,一来孝顺也在德的范畴之内且十分重要,二来陈默毕竟是太后亲封,若果太后真有此话,朱翊钧还真的不好不给面子。
“万岁爷,奴婢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
“陛下,思琪定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您要不相信,不若先将陈默关押起来,派人去慈庆宫查证一下,岂不水落石出?到时候,若思琪假传懿旨,再将这二人一并杀了,也不耽搁什么!”
“是啊!”郑友德也跪倒在旁边附和。
朱翊钧沉默了,视线从思琪的身上转到郑淑嫔的身上,再落在郑友德的身上,见三人脸上全是急切的模样,冷冷一笑:“想不到一个阉竖,倒把你们都围住了,也罢,朕就让他再多活一宿,先关起来,明日问过太后,再行处置……思琪,春桃,你二人禁城骑马,本应死罪,念在太后面上,死罪可免,回去找华富贵掌嘴五十,明日朕若见你们脸没肿,定毙不饶,滚吧,背上春桃!”
一口气吩咐完毕,朱翊钧大步下了丹陛,郑淑嫔一怔,忙追下丹陛问道:“陛下哪里去?是要去慈庆宫么?”
朱翊钧一把甩开郑淑嫔,头也不回,只冷冷丢下三个字“乾清宫”,脚步不停,坐辇都不坐,径往夹道行去。
“这下完了,万岁爷连娘娘都怪罪上了,恐怕再也不来延祺宫喽!”郑友德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倒是郑淑嫔,并不如何惊慌,反而安慰他:“莫慌,事情还有转圜之地,陛下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其实本就没有杀少言之心,不然的话,就不会只说‘关起来’,而是关入‘点心房’了。”
说着回头望向思琪:“琪姑娘,回头你多在太后面前求情,无论如何,咱每也得将少言救下来。”
“多谢娘娘,日后娘娘但有吩咐,奴婢决无推辞,”思琪跪地冲郑淑嫔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头望旁边一直未曾吭气的陈默一眼,恰陈默的视线也望着这边,二人目光半空相撞,点点头,并不多言,只冲郑淑嫔说一声“奴婢去了!”过去搀扶住已然醒转的春桃,缓缓往宫外走去。
ps:放心,事情还没完,咱是不会让本卷结局如此虎头蛇尾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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