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的尽头就是一排红砖墙,上面还刷着‘战无不胜的阶级革命万岁’等很多早十年的标语,厂子旁边是一条小河,不远处还有一排小平房,应该是职工宿舍,门口蹲着几个小孩,穿着很破旧的衣服,听到汽车的声音就跑过来,远远的沿着路边跟在周铭的汽车后面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奔跑着。
周铭开车到来到厂门口,一块写着‘西岭罐头厂’的木牌挂在旁边,铁制的大门敞开着,旁边有一个传达室,窗户打开在那里,下面一地的碎玻璃,似乎是窗户上的玻璃给人打碎了。
这个情况让周铭皱了皱眉,随后周铭开车进厂,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里面一条笔直的水泥马路,路边都长满了杂草,显然是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顺着马路周铭把车一直开到一栋二层小楼前,周铭和苏涵走下车,周铭看了这栋小楼一眼转头对苏涵说:“小涵,你确定这里就是罐头厂吗?我怎么觉得我自己好像到了一个人类消失以后的世界了。”
周铭这么说是有感而发的,因为从样式看来这栋二层小楼很明显就应该是行政楼了,但却依然和门口的传达室一样残破,墙壁上刷着努力搞好生产的标语,但是包括大门和所有周铭所能看到办公室的窗户上,几乎没有那个地方的玻璃是好的,甚至还有很多窗户是拿纸糊了一下。
再看旁边不远处的厂房大门紧闭,门口连马路的缝隙处都长出青草来了,可想而知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了。
整个厂子给周铭的感觉就一个字‘破败萧条’,如同这里废弃了十年一般。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我自从去760厂那边上学以后就很少回老家了,这罐头厂我也是小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我只是记得这罐头厂还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苏涵对周铭说。
“好了我知道了,看来这罐头厂是真的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我们去外面那边罐头厂的职工宿舍问问看。”
周铭对苏涵说着,然后他们上车开出厂,才出厂门口,就看到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看样子应该是厂里的干部,听到有车子过来他们就来看看情况的。
于是周铭就干脆把车停在厂门口等着,很快这些人就过来了,周铭正准备开口打招呼,领头的一个却快走两步上来握住周铭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慨道:“领导好,我们西岭罐头厂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是把县里的同志给盼来了,我就知道县里不会不管我们的。”
领头的这个人说话,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也都哭起来了,这让周铭有些尴尬,周铭说:“这位同志,我不是县里来的人。”
不是县里来的人?
听到周铭这话他们一下都愣住了,他们看看周铭开来的小车,又看看周铭他们身上的衣服,显然有些疑惑,这个年代,尤其又是这种偏僻乡下的人,在他们看来,身上穿的衣服好,又能开得了小车的,除了县里的领导就根本不可能会有其他人了。
这个时候苏涵突然说话了,她对领头的这个人说:“王叔,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小涵呀,旁边店头村的,我三姨夫原来也在罐头厂上班的,我小时候来厂里玩,王叔你还拿过罐头给我吃呢!”
听苏涵这么说,周铭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这西岭罐头厂的厂长王辰了。
王辰仔细看了苏涵两眼,这才恍然道:“你是小涵,你真是苏涵呀!哎呀,没想到这真是女大十八变,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现在在哪里发展,我记得你不是跟你爸去了南晖县那边吗?你是到那边县里面上班了吗?居然都开上小车,真是太了不起了!”
苏涵腼腆的说了声谢谢,然后给王辰解释说:“王叔,其实我们真没在县里上班,我还在760厂,这位是我们760厂现在的第一领导周铭。”
王辰赶忙摇了摇握着周铭的手说:“周厂长好,我是西岭罐头厂的厂长我叫王辰,不知道周厂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周铭没有在这个称呼上多做计较,因为在王辰看来,一个厂的最高领导只能是厂长了,周铭点头说:“是这样的,因为小涵的关系,我知道现在西岭罐头厂效益不好,刚好我们厂子有个项目需要罐头厂的生产设备,就想来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周厂长是要买我们罐头厂的生产设备吗?”王辰问。
“如果王厂长要卖,我也可以考虑买,不过最好还有能熟练使用这些设备的工人,”周铭说到这里一转话锋接着说,“只是看这厂子破败成这个样子,还有设备吗?”
王辰忙不迭的点头说:“有的,我们西岭罐头厂的设备一直好好保存在这里的,我也一直让人在给设备做的保养,随时都能用,肯定没问题的,如果周厂长不相信我可以以一个党员的身份给周厂长您起誓!”
周铭深深看了王辰一眼,他这话要放在二十年后那就是一句屁话,不过在现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这种偏僻的乡下,这种党员是真的思想先进,也是真的很有信仰,所以他们会拿这个起誓,也是真的表示一种决心了。
周铭想了一下拍拍王辰的肩膀说:“王厂长我相信你,既然你说能用,那就肯定能用,不过这西岭罐头厂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我听小涵说这里的罐头不是很好吃吗?早几年不也还是这西岭乡远近闻名的好企业吗?怎么我今天来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面对周铭的这个问题,王辰和他身后的几个人一下子沉默了,好一会以后王辰才叹了口气说:“这都是我这个厂长没能做得好,打不开产品的销路,厂子就越搞越差,说出来也不怕周厂长你笑话,我们罐头厂已经连续五年没有正常发过工资了,今年更是大半年没有发工资了。”
随着王辰的话,几个罐头厂的领导羞愧的低下了头,王辰接着说:“周厂长你刚才也进厂了,那里面就是厂里职工和职工家属来闹的结果,因为发不出工资,也没人来上班,这厂子也就越来越破了。”
这点周铭很能理解,厂里职工的生活就靠着这点工资,要是不能及时发放,那职工的生活肯定会出问题,这还是连续五年没有正常发过工资,最近大半年没有发过工资,那职工不把厂里闹个底朝天那才奇怪了。
“王厂长,那难道你就没有卖厂里东西来给职工发工资解燃眉之急吗?”周铭问。
听到周铭这个问题,王辰和其他几个人的脸一下就红了,王辰说:“不瞒周厂长您,我们这罐头厂您别看着还有这么多房子,厂子也还在这里,其实里面的东西能卖得早就被卖的差不多了。”
“那生产线呢?”周铭又问。
“生产线是我们罐头厂的命根子,这怎么能卖呢?更何况如果组织上再有什么生产任务下来的话,我们还要考这生产线完成任务的呀!”王辰说。
王辰的这个说法是过去那个年代很多工人领导的正常想法,在他们看来,在厂里上班工作只是一种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是一种很光荣的革命使命。这个想法无所谓对错,只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但在周铭看来现在却很好的帮他把罐头厂的生产线给保留下来了,否则如果这位王厂长当初为了给职工发工资,一股脑把厂子里的东西全卖干净的话,那自己今天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不过现在我就是要这条罐头的生产线怎么办?”周铭问。
这个问题王辰先是一愣,随后咬牙说:“如果周厂长能答应我帮我把厂里职工欠发的工资全都补齐了,我就把这个生产线卖给你,甚至我这个厂长都可以给你坐!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不能再死抱着这个厂子了,我一定要给厂职工找条出路,如果到时候要批斗要枪毙都由我扛着!”
周铭挑了挑眉,王辰的这番或许在后世听起来很可笑,但在他们这种思想和思维方式都还停留在上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否则就没有一个罪名叫‘挖社会主义墙角’了,王辰的这种做法,放在那个年代就是这个罪名。
不过同情归同情,但该问的还得问:“那王厂子你们总共欠了多少工资没发?”
王辰支支吾吾了一会才回答道:“可能有十多万。”
“十多万?王叔我记得你们厂子不是总共才一百左右的职工吗?怎么欠发了这么多?这有一两年没发工资了吧?”旁边苏涵惊讶道。
王辰他们几人脸红的低下了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是的,总共断断续续的加起来有一年多了。”
“这笔钱拿出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关键你欠发了这么久工资,厂里的职工都还在吗?你能保证我把生产线买过去以后能直接开工吗?”周铭又问。
周铭的话让王辰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原本想来十多万是很大的一笔钱,自己提的要求都很过分了,却没想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看来那760厂的效益是真的很好了。
想到这里,王辰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说:“在的,我们的厂职工都还在的,虽然这么久没发工资,他们都到隔壁生产队干活去了,但是只要能一个月发出八十块钱的工资,他们就一定能干好活,做出最好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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