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旗帜的声响随着北风灌入他们耳朵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监工鞭子一样在抽打着,每个蔡军士卒都不由加快脚步,试图逃开更远。
半响,六万汉军终越过丘陵地带进入河道,叶青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其实刚才清郡王要是狠绝死冲山坡,冲过去就会发现丘陵地带对于汉军兵力很难展开,一番拼杀固是失败,但会对汉军造成很大损伤,就算东州失败回玉京城也有个交代……
可惜清郡王同学还是经验匮乏些,眼界不够开阔……换成信郡王或誉太子,清楚东州事已不谐,只怕就敢这么于了。
“但现在就没这种机会了……慢性死亡,毫无悬念。”他目光一敛,中军大旗前挥三下。
“万胜——”
汉军中爆发出呼喊,将士的兴奋自有来由,这已进入了他们最喜欢的追亡逐北阶段——不知多少敌人自以为他们能在追击中跑掉,但最终都是汉军教会了他们怎么重新学做人。
士气高涨,六万追兵顺着慕平河而下,一里的河面冰封后宽畅而一览无余,两侧还有铺雪的河滩,长达三里的这片天然行军直道都让人影堵得严严实实,因冰滑雪深不利快跑,两面速度都快不起来,汉军就这缓慢缀在蔡朝军后面,气氛却完全不同,越是随着时间,一方士气越是高涨,相对一方更是衰落下去。
冬夜寒月下的钢铁洪流,和它脚下冰河数米厚冰底浅浅流水一样,速度看缓慢却势不可挡,每一次向前挤压,都会迅速攀升压力。
灵石依旧充沛,真人节点依旧勤勉,黄龙大阵依然坚固,但它基础的道兵,正出现崩塌,非常微小但坚定的变化,和每年信风春暖后融化的冰河非常相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生命在一条一条流逝,血染红了两军渡过的冰河,冻在冰面上保持着红色,成这片黑白沉暗天地中唯一的色彩,触目惊心。
迟缓、漫长而越是残酷的追击战,渐渐到了二十里,这差不多出了密林范围,进入蔡朝殖民区的平原开垦地带,寿阳城在河道不远三里的原野,汉军刚好相对落后半里没有挤压上来,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但这城池相对狭小,清郡王迟疑着是否过去避一避,他很清楚一旦擦肩而过,这城恐怕到明天就姓叶了,非常让人不甘。
四位前线将军劝阻:“事态已超出预计,寿阳城固化法阵不强,灵石储备不多,很难撑过敌方一千真人团,一旦进入了城内,再难突围,就是困死……”
“并且缺乏海面退路,一旦事情不谐,连王爷您都无处可跑……”
清郡王听得一个激灵,皇子千金之身终是惜命,顿时没有了人主节节防守的勇气,点首:“这必是汉军故意留的破绽,引得我们上当……继续往南。”
……后面汉军,叶青远远望见蔡军越城而过,稍有些遗憾了一下敌人壁虎断尾,点了大将赵云:“子龙,分你三千军,去为我拿下这城”
“就说清郡王大败,看这城敢守么?就算高层敢守,中下层也得人心崩乱了吧”
“夺下此产,就搜刮城内的粮食和灵石储备,提供给军用,我军必须保证粮食和灵石充着——至于以后,自有内阁来救济新得郡县的财政。”
“遵命”
白马银枪的将军带着三千道兵脱离主阵,向雪中童话城堡一样小城缓缓行去,随着行军的位置相对变化,灯火在侧前方亮起,而后喊杀声在侧面传来,最后又逐渐在身后淡去。
这寿阳城池随着行军抛在后面,慢慢消失在汉军主力视野中,但是杀气隐隐可感受到,不过这持续不了多少时间,渐渐杀声而平。
蔡朝的气运顿时崩溃,丝丝汉国龙气涌了进去,见此,叶青一笑,继续上前。
二十里密林夹峙的河道追击中,和前面蔡军一样,除少数将领和亲卫队有马,汉军基本都是步行。
但到出了密林,两面田野冻得硬邦邦,又雪铺了一地,叶青命令各亲卫队汇聚成一支骑军,由张飞带着冲阵。
东州密林地形和气候都不利于养马,春、夏、秋三季暖湿而多瘴气,骑军到现在也只培养到三千,这还是每年都在应州西北小高原的养马场补充病殁的战马缺额才维持下来,这点骑兵规模对上四万道兵大阵是没有正面冲阵能力,但此时用来追击撕咬正发挥所长。
每隔一两刻钟的休息恢复马力,就见骑军滚滚洪流绕过雪原,滑过一条黑色的窄窄弧线,在敌人侧翼撕扯下来几百人的小块,搅得粉碎。
这样的侧翼袭扰让蔡军将士们更紧张,行速更慢,甚至夜半经过大营时都不敢入。
半空中的乌云还在他们上空步步跟随,每隔几分钟就投落雷阵,这或不能直接摧毁黄龙大阵,但给蔡军将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如果有安全地方,他们只怕第一时刻就躲进去了。
蔡军高层将领非常清楚,半路这座已收起了法阵的大营对于敌人一千真人团来说,只是多些土木零碎障碍,和野战没有差别……
在这样强大超越临界线的一股力量砸进棋盘,反震让所有棋子筹码颠得几颠,变得轻飘飘的起来,不知不觉在道兵心中原本战意,更出现大规模崩塌,现在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念头。
只有新丰城才是安全所在。
只有新丰城。
月亮在越过中天,银光散遍山原大地。
虽出了森林,但冰冻河道与河滩是比官道更佳的行军之路,更是能直通新丰城,两大军事集团的逃与追还在延冰河一下一下继续,在高空看去是雪白画面上的素描,黑色巨人偶尔伸腿,狠狠侧踹了一脚前面的稍小的黑色巨人,那小个子就往前挪一挪,场面有些冷幽默的搞笑,但留下的血光和尸骸只显露残酷。
这场东州王者之争,必有一方累累白骨堆砌起一方的王座。
叶青相信率先挑起这场北伐的清郡王同学已有了觉悟,至于普通蔡朝将士,那……只能说抱歉了,这个大劫下,人人争命,叶青不是圣人,自要先顾自己族人。
真实的战役没有唱本中华彩,有时还显得沉闷冗长,尤其夜战里容易发生意外,哪怕冰面上一览无余沿着河道不会走失,但要是发生群体踩踏事件也糟糕的很,两面都非常谨慎维持着大阵,叶青让将领进入了各军中,稳定军气。
这是一场压力测试,一场耐力长跑,终有一方承受不住压力、又或精疲力尽崩溃,那就是敲开壳后吃肉的时候到了。
“其实,黄龙大阵也是有缺陷或者说它的缺陷是所有凡间法阵的缺陷。”叶青回顾身面跟随的少女剑修,微微一笑。
周铃偏了偏首,若有所思:“只能挡住法术,不能抵挡住实物攻击?”
“对,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了……”叶青思索着点首,下令:“让所有道将回来,到中军集合……别的真人照常继续。”
月亮西沉,夜将尽。
快要到新丰城,已可以望见南方黑暗中的水色,大海希望在召唤所有人,将士不由加快脚步,队形稍杂乱,但很快在将军们的弹压下稳固。
清郡王微松了口气,凝神苦思今后战略出路,偶尔回顾一下军力损失变化,大半个晚上都只折损了五千人,虽很心痛但想来还能坚持到最后这段路,却不觉躁动气氛在蔡军士卒中一点点凝聚……压力,正逼近临界线。
离新丰城只有二十里地时,汉军又一次前迫凌压,侧翼在加快袭击,将蔡军的阵型向内挤压变得更密集,就像是某种无规律的前戏挑逗,让少女心里发慌,不由身子颤抖、手脚抽搐,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本能要做点什么,又像是淹死前的溺水者本能捏紧手,要抓住能抓住的任何东西。
这暗流开始不明显,但情绪在高度密集的人群中是很容易传染,到它颤抖着汹涌起来的时候,终于有几个将军觉察到了士卒情绪高度紧张,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震惊之下连绵策马靠过来,低声说:“王爷,后阵情况有些不对…
“什么……”
清郡王因频繁袭击骚扰整夜而迟钝了的心思,半响才重新活跃起来,回首看去。
这时,汉军那面有了动静,叶青的大旗正越过别人不断往前移,不断靠近,这在今天晚上还是头一次……
“轰”这时叶青大旗上,红黄龙气大盛,青龙身子盘起,跃跃欲试,而黄龙却有些疲惫,顿时有着影响。
后阵的蔡军士卒一阵恐慌,那面将军再也弹压不去,叶青八年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赫赫威名,以及它是敌人时意味着的恐怖,被遗忘已久的恐怖,终于这刻降临在所有人心里。
“虽有龙气,但还是现实的影响才有这效果。”
“或者说,龙气本质就是现实影响的反应”
见此,叶青一笑,挥手发出几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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