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从温泉行宫直接来天牢的,昨夜跟那不识相的混小子对吼了几句,直接让人将他押解进天牢里,自己一夜好眠,才来看望“意外寻回的皇子”。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侍卫头领不敢隐瞒,行礼道:“回皇上,是…杨大人的夫人送来的衣物…”
皇上眼角想抽,这么多?够他住个十几年了。
“朕不是下令,不许人探视的吗?”
头领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讲:“属下等没让杨夫人进去…”
皇帝看了他眼,臭小子倒会拉拢人心。
“打开来,朕看看。”
于是,在天牢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杨念慈的爱心包裹曝了光。
皇帝板着脸,看那吃喝住用的东西,除了行,全齐全了。吃的有冷有热,热的有粥有饭有汤有面蒸的煮的炸的炖的,十几个大食盒满满当当摸摸还温着呢,冷的有各种小菜肉脯果脯干果,在小格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
皇帝走了几步,弯腰翻了翻,厚厚的狼皮褥子,猞猁垫子,熊皮大氅,狐皮手套…绵软的新棉被,漂亮织花的床单被罩,宽大的枕头锦垫…簇新厚实的棉衣皮衣还有护膝…
再往前两步,竟然还有茶具茶叶铜炉子银丝炭,围棋游记地方志…
皇帝笑了:“这是到朕的天牢游玩呢?”
几个侍卫低了头,嫂子,您送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皇帝心里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脑袋拎不清,但对轩辕倒是真心的,面上舒缓了些。
“带进去,让杨大人看看他媳妇儿怎么对他的。对了,他府里那个村姑没来?”
几人忙摇头,话说,皇帝大人您到底在关心什么?
轩辕住的天牢,除了位置靠里隐秘了点儿,别的真没什么好挑剔的。牢里干净宽敞,不说奢华,但基本的桌子椅子床柜子什么的都是配齐的,牢头还亲自送了些不错的饭菜来,友情赠送美酒一壶,只是轩辕没心思,让撤了去。一天两天不吃饭,对他没影响。
皇帝来时,他正对着热气袅袅的茶水发呆。
茶叶也是牢头友情提供的,虽然不名贵,但味道尚可。轩辕不是风雅的人,只要不馊,他就喝的惯。
正发呆呢,皇帝来了,这座牢房跟前是一片空地,挺干净的。
后边的人把杨念慈的东西吃力的全搬了过来。
轩辕冷冷看了他眼,别过头去。
皇帝不以为意,反而乐呵道:“摆桌子,杨夫人送来的饭菜还温着呢,正好入口。”
轩辕嗖的一下回过头来,眼巴巴看着那些东西。惜儿送的?果然,还是惜儿最好了。
皇帝见他那傻模样,心里不由吃味。敢对着朕吼,冲着自己媳妇儿就脚软了?没出息!
小碟大盘冷菜热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皇帝挥手,人都退了出去,他自己坐了下来,正对着轩辕。
轩辕傻眼,把我先放出来啊。
皇帝举起筷子左右看了看,挟了筷子红烧肉吃进嘴里,半天点点头道:“味儿不错,可惜凉了些,要是刚出锅的,吃着才香。唉,好些年没吃这道菜了。”
轩辕怒火中烧,他只是一闻味儿,就知道那道菜正是惜儿亲手做的,老头子眼睛倒毒。自己还没吃过几回,就被人抢了?
“这些都是给我的,你不要吃!”
皇帝笑:“怎么,儿媳妇做的菜,朕这个公爹还吃不得?孝字当先,自然朕先吃。你小子看着就好。”
“你也敢吃?不用别人给你试菜了?”
“咦?你不是不喜欢那一套吗?还是说,你想亲自来试?”
轩辕深吸一口气,别扭道:“我来帮你试好了。”
“哟,杨大人还真是勉为其难,别,朕从不勉强人。”说着,吃了口鸳鸯米饭,又挟了块肉。
轩辕只觉得肉疼,低吼:“你不勉强人?昨晚,你鬼嚎什么?”
气得皇帝拣了大肉包子砸了过去,轩辕嘿嘿一笑,接了个正着,三两下吃光了。
皇帝无语,瞧那模样,跟某种注定被肉包子砸的生物真像!
“你当初不是同意的吗?怎么,想出尔反尔?”
轩辕舔舔手指头,这也是惜儿亲手做的。
“你也没事先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再说,你听听,你喊的什么?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轩辕声音低了低:“我就成了母不详的野皇子了?”
皇帝怒,“谁说的?”
轩辕讥笑:“我没听见,但外边都传遍了吧?”
皇帝不语,半晌道:“时机未到…”
“那你别瞎嚷啊…”
“不是你求朕帮你搞定段相的吗?”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啊?”
“你成了皇子,他段正淳还敢休了你?朕治他大不敬之罪。”
轩辕…除了仗势欺人,您能有别的招吗?
“…这么说,你要跟他坦诚?你不怕他联合大臣死谏,让你遵守祖宗规矩?”
轩辕话里不无嘲讽。
“朕怕什么?”皇上说得气势凌然:“段卿可是朕看好的人,朕有把握他会站到朕这一边。”
轩辕…其实,你是仗着第二句话才敢说第一句话吧?
“你乖乖的认祖吧,幸亏朕把你关起来了,不然这会儿,朕就是在处理你们家的口水官司,段卿非得让他女儿跟你划清界限不可。”
轩辕幽幽问:“这是我的错?”
皇帝冷笑:“朕的错?”直视着轩辕,分明在说,你敢跟段家丫头把事情都说清了?
轩辕果断垂头,下辈子也不要!
“想明白没?想明白就出来吃饭。”
还想什么?轩辕立即伸手扯住门上的大铁锁,也不知怎么摆弄的,那锁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轩辕钻了出来,奔着桌子把那大碗红烧肉划拉到自己跟前,猛吃起来。
皇帝看看地上坏了的锁头,鄙夷摇头:“你真是跟你师傅学出来了。”
轩辕大言不惭:“那当然,某人当年怎么也没学会这一手呢。”
皇帝气结,他用得着学这个?当下不语,也吃了起来,别说,滋味儿不错。
轩辕虽然同意了,但现下还不能出来。皇帝温饱了肚子,满意回了帝宫,就见段相不掩焦急的等候多时了。
皇帝笑道:“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段相也有这时候。”
段相苦笑:“皇上,您就别取笑臣了。臣自听了…心可一直吊着呢。”
皇上笑眯眯看他一眼,进了寝宫,坐下道:“你们都出去,朕跟段卿说说话。”
宫人低头退了出去,大总管也出了去。
皇上又道:“你们也出去吧。”
虽然没有人应声,但段相知道皇上这是让暗处的人也退走,不禁喉咙发紧,预感接下来的话题有些非同一般的机密。
“段卿急着进宫见朕是为了…杨浚?”
段相脸上绷不住了,道:“皇上,臣逾越问一句,您是怎么想的?给他弄个这么高的身份,臣,臣女儿…还有外孙…不合适吧?”
皇帝直接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本就是皇子。”
段相大惊,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目光都诡异了。
皇帝被他看得有些恼:“别把朕想的跟你一样,他可是正正经经的皇子。”
才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出身。
段相更奇怪了,怎么没听说过呢?
“段卿,这里面牵连甚多,想不想知道?”
段相心里喊,不想,永远都不想,可是——
“过会儿朕就下旨,杨浚归宗封王,你家三女,自然是王妃。”
由不得你不过问。
段相嘴巴发干,自己又一次被皇上坑了?
“臣愿闻其详。”好不甘,好无奈啊。
皇帝狞笑,再不甘,再无奈,你也得为了你女婿奋斗努力拼搏鞠躬尽瘁吧。
“当年,朕的宫中三足鼎立…”
皇帝娓娓道起了当年,神情陷入了往事回忆中,或温馨,或愤怒,或惊喜,或悲痛…
段相却是越听,背后的冷汗越多,厚厚的棉袍都浸湿了去,这位圣上当真是大胆又…可怜…
“…所以,杨浚,就是朕的五子,没有记在皇室玉蝶上的轩辕离,朕不得不与他多年分离,他在民间长大吃了不少苦头。本来朕不想与他相认的,可他竟寻到了京城,还那样一副别扭的性子…朕不想再受这骨血生离之苦,轩辕离一定要认回!”
段相听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皇帝话外意思是:朕决定就这么着了,剩下的事儿,你个丞相看着办吧。
所以,自己其实是用来收拾烂摊子的?
段相心里愤怒了,好吧,皇家无私事,这勉强算是政事,自己有责任揽下烂摊子。可是——
“臣的女儿可是…”
皇帝笑着伸出手阻住他的话:“段卿养了个好女儿啊。当初若不是那混小子无意见了你三女,将她认了出来,还知道自己有了儿子,那混小子早溜走了,朕也留不住他。朕要大大赏她!”
段相木然:“可是,皇上,您当初跟臣讲的不是这样,您是怎么打算的?好女不侍二夫!”
最后一句话,其实段相想用吼的。
皇帝静默,气氛诡异起来,段相直觉的头皮发麻,好不祥!
“其实吧,他俩都说是自己在场…”
轰——,段相不由捂着脑袋身子晃了晃。
“要朕说,若不是他俩特殊,看看康儿的模样就该知道是哪个了。可偏偏,唉——”
那一口“康儿”叫得那个顺啊,从此能亲热自己一见面就喜欢的孙子了,皇帝心里乐滋滋的。
段相一口老血咔在喉咙间,不可置信道:“都说是?那到底是哪个?这个一定要弄清楚啊!”
皇帝不乐意了:“朕都不追究,你还追究什么?”
要不是那人身份不一般,段相都要骂了,你追究个屁啊!吃亏被沾便宜的是我女儿,又不是你儿子!
“事关小女名节,当然要查清楚!”段相很是坚持,更糟的是,他想到了更不妙的一种可能…
皇帝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嗤笑道:“那都是朕的儿子,人中龙凤,会干出兄弟…的事儿?”
段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皇帝怒:“你敢怀疑?”
段相心里点头,再人中龙凤,也有男人的劣根性。大家都是带把的,蒙谁呢!
皇帝气道:“你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朕早查清了,若不是你的四女做的好事,他们兄弟能中招?”
段相一听牵扯出了段四,心头又堵的慌,话说这一切到底是谁惹起的。一定要说清楚!
“若不是端王那几年对段侧妃似是而非不肯直言拒绝,她能起那种心思?虽然臣也有管教失责之罪。”
祸事的头子还是你儿子引起的。你三个儿子毁了我两个女儿,还想让我感恩戴德?
皇帝眼睛一眯,却道:“段侧妃?段卿是真的将你四女赶出家门了?”
段相肃着脸点头,这天下就没皇帝不知道的事儿。
“唉,段卿好决断好魄力呀。”
段相心里发苦,您是讥讽臣吧?
“臣惶恐。”
“你也不必自责。你为她做了许多了,她犯的事儿过往不究。”
段相不知该不该谢恩。
“但她再做什么,朕可就不留情面了。”
皇帝说的自然是段四几次要害杨念慈的事,刚吃了杨念慈的“爱心大餐”,皇帝表示自己要护着这个新出炉的儿媳妇。同时示意,敢再害他另一个儿媳妇,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段侧妃的事已与臣家无关。”
自从进了端王府,段相就知道他不能再插手跟段四有关的任何事了,不只是因为自己失望。
“恩,段卿,朕那俩儿子虽然小小对不住你三女,可你长歪了的四女去祸害朕另一个儿子了,算是扯平了,此事莫再论。”
段相黑脸,还能这么论的?
“但到底是谁,还是要搞清楚!”
一定要搞清楚!
皇帝看着他叹气:“段相真是脑子拎不清了。就算他们不说,你也该想到,应该是离儿无疑了。想想他们受到的教导,身体情况,性格的迥异,他哥哥宁把自己打昏了也不会做的。”
段相一愣,自己怎么忘了这事儿了?看来确实是杨浚,如今的轩辕离无疑了。
一时间,段相不知该喜该酸。自己三女不用守寡了,还一跃成了王妃,是该高兴吧?可这事情的真相,真让人…蛋疼。
“行了,行了,快走吧,跟你三女说说去。不过,她肯定知道的比你多,亏你还是做老子的,啧啧。”
段相黑脸出了帝宫,浑身的冷气都凝成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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