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对于史高治和摩根这样的食肉动物的确是难得的机会,但对于一般的屁民而言,就只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了。
诺伊尔在石油风潮中赔进去了所有的积蓄,加上如今铁路也不景气,作为铁路工人的诺伊尔的收入也直线下降,去年还算景气的时候,诺伊尔和在纺织厂工作的妻子的收入还能勉强让自己一家人吃个大半饱,但是到现在,嗯,妻子已经被辞退了,自己的工资也少了一大截,市面上的各种东西虽然都降了价,但是自己的工资却降得更快。结果,现在诺伊尔和他的妻子已经只能靠往做面包的面粉里掺木屑过日子了。
不过总的来说,在同行们当中,诺伊尔的情况还不算差。首先,相对老实的他在石油风潮中并没有做出借钱买石油的事情,他只是输光了自己以前的积蓄而已。第二,他和妻子才刚刚结婚,还没有孩子,这可为他节约了一大笔的开支。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多了一个孩子,那简直……诺伊尔都不敢想象下去了。最后,他的妻子虽然最近被辞退了,但至少,她的身体还不错,不像有些在纺织厂里工作过的女人,不但失了业,还在工厂里累出了一身的毛病。比如住在距离他们家不远的那个破窝棚里的桑娜,就曾是妻子的工友,后来染上了尘肺,比妻子更早离开了工厂。她的丈夫是个矿工,一年前死在一次事故当中,只给艾米莉留下了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年来,桑娜拖着病体,靠着给人家做些针线什么的,以及街坊们的帮助,勉强活着,两个孩子都养得又黑又瘦,就像两颗小豆芽菜。大家都在感叹,这两个孩子未必养得大。
诺伊尔今天是夜班,吃过了晚饭——一小块满是木屑的黑面包,由于添加物太多,这黑面包的味道完全和狗屎一个样。而且,相对于身材高大的诺伊尔来说,这块面包也实在是太小了一点,吃下去之后,让他更觉得饿了。
“诺伊尔,要不我这里再分给你一点吧。”艾玛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那一小块面包里又撕下一半,递给诺伊尔。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诺伊尔说,妻子的那一块面包本来就比自己的小了很多,再给自己一块,她怎么撑得住呢。
“好了,我要上班去了。”诺伊尔不再给妻子多说的机会,就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诺伊尔走后,艾玛也趁着天还没全黑,开始干一些针线活。如今不比以前的,晚上是无论任何点不起灯的了。
诺伊尔走了很久了,艾玛知道,诺伊尔要到明天天亮的时候才会回来。于是她关上门,躺到了床上,像这样一动不动,饿起来就会慢一些,这样漫长的一夜也就更容易过去。慢慢地,疲倦压到了饥饿,艾玛终于渐渐地睡着了。
……
到了半夜里,艾玛还是从梦中醒来了。那是一个美梦,梦里她看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白面包,饼干,甚至,甚至还有一盒斯帕姆午餐肉。一年前,经济还好的时候,这东西也还算是常见的食物,每个星期都还能吃上一顿,不过现在,那些美好的日子像在想起来,远得救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外面刮起了大风,远处的天空中隐隐的有电光在闪动。
“也需要下暴雨了,不知道诺伊尔那边怎么样。”艾玛想着,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桑娜。“桑娜的小屋漏雨漏得一塌糊涂,如今马上要下大雨了,她身子又不好,还有两个孩子,这可怎么好呢?要不,先把他们叫道我们这里来躲一躲吧。”
艾玛起身来,点着一盏煤油灯出了门,桑娜的家就在艾玛家旁边,只走了几步,艾玛就来到了桑娜家的门口。她敲了敲门,侧着耳朵听没有人答应。
“寡妇的日子真困难啊!”艾玛站在门口想,“孩子虽然不算多——只有两个,可是全靠她一个人张罗,可她又是个病人!”
艾玛一次又一次地敲门,仍旧没有人答应。
“喂,桑娜!”艾玛又喊了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想,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用力一推,门没有上锁,一下子就开了。
屋子里又潮湿又阴冷。艾玛举起煤油灯,想看看桑娜在哪里。她首先看到的是对着门放着的一张床,床上仰面躺着她的女邻居。她一动不动,只有死人才是这副模样。桑娜把马灯举得更近一些,不错,是桑娜。她头往后仰着,冰冷发青的脸上显出死的宁静,一只苍白僵硬的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从稻草铺上垂下来。就在这死去的母亲旁边,睡着两个的孩子,都是卷头发,圆脸蛋,身上盖着旧衣服,蜷缩着身子,两个浅黄头发的小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显然,母亲在临死的时候,拿自己的衣服盖在他们的身上,还用旧头巾包住他们的小脚。孩子的呼吸均匀而平静,他们睡得又香又甜。
艾玛用自己的外套裹住睡着的孩子,把他们抱回家里。她的心跳得很厉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觉得非这样做不可。她回到家,把这两个熟睡的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拉上了蚊帐,然后就坐在床沿上发呆。
“诺伊尔回来后会怎么说呢?家里已经在挨饿了,自己又抱回来这么两个小家伙,一个刚刚会说话,还有一个刚刚会爬——全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负担。诺伊尔会不会勃然大怒,然后勒令自己把两个孩子送回去,要不然他就要狠狠地揍自己一顿……那就让他揍吧,”艾玛想,“就算被打死,我也不能把这两个孩子送回去。”
艾玛就这样坐在床沿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中,大雨下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大雨过去了,不知不觉中,外面亮了起来。
诺伊尔疲惫的推开了家门,他的职责是夜间的巡道守护,昨晚的一场大雨让本来就饿着肚子的他更是疲惫透了。不过现在到家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正呆呆的坐在床头,就像是傻了一样。
“艾玛!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诺伊尔问道。
“啊。”艾玛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丈夫已经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了吗?”诺伊尔问。
虽然做好了被丈夫揍一顿的打算,但真的面对丈夫的询问的时候,艾玛还是有些慌乱。不过她还是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我们的邻居桑娜死了。”艾玛说。
“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诺伊尔问道。
“昨晚快下雨的时候,我想起桑娜他们的房子漏雨漏得根本没法住,她又病着,我就想让她和孩子到我们家来躲一晚上,于是我就去找她,”艾玛说,“唉!她死得好惨哪!两个孩子都在她身边,睡着了。他们那么小……一个刚会说话,另一个刚会爬……”艾玛沉默了。
诺伊尔皱起眉,他的脸变得严肃,忧虑。“嗯,是个问题!”他搔搔后脑勺说,“嗯,你看怎么办?得把他们抱过来,同死人呆在一起怎么行!哦,我们,我们总有办法熬过去的!快去!别等他们醒来。”
但艾玛坐着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不愿意吗?你怎么啦,艾玛?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诺伊尔加重了语气。
“你瞧,他们在这里啦。”艾玛拉开了帐子。
……
希尔曼送走了儿子,如今他正坐在码头边的高岸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特拉华河。这是一条繁忙的河流,每天都有无数的船只在这里来来往往。曾几何时,他的船队也在这条河上为他带来过财富和地位。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这个码头上,每天都可以看到他的船队正在装卸货物,而当他走过的时候,人们都会朝着他露出笑容,主动地向他问好……
不过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的云烟。在投机石油失败后,他的船队,他的房子,他的一切已经归了别人,甚至于他还欠着一大笔的债务。他把最后的5000美元给了儿子,让他在半夜里悄悄地上了一条去往南方的船,然后就回到了这里,望着这条曾带给他财富和光荣呆呆地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看着太阳升起来,霞光将河面映得通红;也看着太阳升上高空,阳光在浪尖上跳跃;现在,他看到夕阳西下,河面上殷红如血。他知道,太阳落下去了,明天还会再升起来,但是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已经要老了的人的事业一旦垮了,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是时候了。”希尔曼费力的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将绑在脚上的那块石头抱了起来,又向着四周望了一眼,最后晃了一晃,就直挺挺的坠入了河中。
……
“嘿,比尔,你输了。我就说那家伙是来跳河的吧?这些天,凡是在河边转来转去的人,坐着不动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来自杀的。最近这几天,这一段河面上至少死了一百人,我亲眼看到的就不下二十个。”一个人说。
“那,你就看着人家自杀?也不去劝劝?”
“劝什么?现在但凡还有一点办法的人,谁会走这条路呢?再说,何必劝人家活着受苦呢,早点死了少受罪呀。”那个人摇摇头说,“要是有一天,我也站到河边去了,你千万不要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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