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醉之后的孟遥,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脑袋仿佛裂开一般,疼得钻心刺骨。
“酒是好酒,可惜,难以尽兴啊。”孟遥起身后,坐在榻边喃喃自语。
一直伺候孟遥的贴身小太监杨玄,赶紧凑过去,涎着脸说:“干爹,醒酒汤已经备好了。”
“没用的东西,昨日个,某家教人灌得半死,你也不知道挺身挡一挡?”孟遥怒瞪着杨玄,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数落。
杨玄心里委屈的要死,也憋得难受,尼玛,李中易李大相公亲自宴请天使的场合,他一个没品级的小太监,有资格插嘴么?敢插话么?
“干爹,昨儿个那么大的场合,小的哪怕是醉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是,没资格上前呀。”杨玄伺候孟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知道,孟遥不过是拿他撒撒气,借题发挥一下罢了。
还真让杨玄猜了个正着,孟遥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杨玄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李中易同席推杯换盏?
“小玄子,你说说看,李相公……”孟遥故意只说了的半截话,其余的就看杨玄的领悟力了。
“回干爹,小的以为,李相公恐怕不会就这么乖乖的……”杨玄是个机灵鬼,他刻意凑到孟遥的耳旁,小声嘀咕说,“小的站得很远,几乎很难听得清楚李相公说些啥。不过,小的琢磨着,换作是正常人,恐怕会带兵……”
孟遥明白了,杨玄担心的是,李中易剁了他们的脑袋,索性提兵渡海,直攻开封!
“唉,谁说不是这么个理呢。”孟遥说话向来喜欢含而不露,杨玄跟了他许久,久经话术的锻炼,自然可以领悟他的真实意思。
杨玄仔细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干爹,您只须把人顺顺当当的请进开封,就是大功一件。”
孟遥心中猛的一动,杨玄说的其实一点没错,他不过是个残了身子的宦寺而已,肩上的责任不需要背负得太重。
在宫里,孟遥固然可以横着走路,但是,李中易若是被逼急了,随便找个借口剁了他的项上人头,太后娘娘即使有心相助,奈何鞭长莫及呀。
孟遥还有个想法,却不敢和任何透露半点风声,哪怕太后娘娘就在眼前,只怕是为了江山社稷,也绝不可能替他出这个头,顶多事后发句话:厚葬。
“唉,太后娘娘也难呐,郡主一直不省心……”孟遥刻意避开了李中易这敏感的话题,依然只是半截话。
杨玄当即了悟,他陪着笑脸说:“茵郡主太过淘气了,竟敢私奔,还让人给送回了京城,这叫什么事嘛?呃……现在总算是好了,亲事已经订下,就等着送她出门嫁人,太后娘娘也可以少操一份心了。”
孟遥点点头,却没搭腔,符茵茵不顾太后娘娘的体面,居然敢逃婚,简直无法无天了。
然而,更可恨的是,李中易居然派人将符茵茵,又送回了开封城。
孟遥至今依然清晰的记得,太后娘娘怒不可遏的动了粗,居然当着他的面掌掴了符茵茵。
在孟遥的印象之中,太后娘娘哪怕是再生气,也顶多是轻描淡写的吩咐一句:掌嘴。
太后娘娘当着外人的面,狂扇自家亲妹妹的耳光,孟遥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见到。可想而知,太后娘娘已经震怒到了极点。
“小玄子啊,你干爹我的这趟差事,棘手得很呐。”孟遥默默的在肚子里发了个牢骚,强自振作起精神,“伺候洗漱更衣。”
等孟遥吃罢早膳,跑去求见李中易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亲将楚雄告诉孟遥,高丽国内出现了密集的叛乱行为,李中易连夜带兵去镇压了。
孟遥心头猛的一凛,他昨晚的被灌醉,莫是李中易这个铜臭子早有预谋不成?
楚雄说的借口,杨玄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马上意识到,自家干爹这趟差事,很可能要办砸,而且是砸了大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遥本想闹腾起来,可是,四周全是军汉,就连负责看门的楚雄,也不过是个八品小武官的服色。
孟遥背负着圣命而来,和小小的武官起了冲突,哪怕闹赢了,其实也是输,不值当啊!
回到天使行辕后,孟遥越想越不对劲,索性去找刘金山,谁曾想,刘金山竟然被李中易带着一起走了。
你妹,领大军在外的藩镇,居然把朝廷派来宣诏的副使给带走了,却留下了正使,说轻点这都算目无朝廷的飞扬跋扈。
李中易呀,铜臭子,郎中子,你好大的胆子?
孟遥身处虎穴之中,自然不敢声张,只是默默的在心里,替李中易狠狠的记上了一笔大大的黑帐。
开京城西,郑氏的宅子里,李中易和刘金山相对而坐,席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光清公,你我有些时日没见了,来,满饮此杯。”李中易高高的举起酒盏,刘金山双手捧杯,眼含热泪,“东翁如此待某,某嘴笨,也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就看某的行动吧。”
刘金山是李中易的老部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紧紧抱着李中易的大腿,算是朝中有名的铜臭党人。
李中易不避嫌疑,将刘金山请到了郑氏所居的外宅之中,等于是把绝对不可告人的私情,彻底的曝光于刘金山的面前。
刘金山放下筷子,偷偷抹了把眼眶,老靠山待他还真不薄啊!
站在一旁捧壶敬的韩湘兰,近在咫尺,她自然看见了刘金山抹眼泪的小动作。
韩湘兰心里明白得很,李中易这是要和刘金山共享不为外人所知的天大秘密,真正的拿他当心腹中的心腹看待。
堪称神来之笔的手段,邀买人心的效果顶呱呱,偏偏,身为文臣的刘金山,还就吃这一套。
士为知己则死!
唉,强占了她身子的男人,把人心都算计透了,简直是可怕到了极点!
换位思考一下,韩湘兰如果处在刘金山的位置上,也必定会感念知遇之恩,而甘愿意效死!
韩湘兰的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整个泰山笼罩着小小的心房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
李中易非常了解刘金山的性格,他又是个格外念旧之人,既是老部下,又一直追随在他的左右,不如敞开胸怀,和刘金山共享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俗话说的好,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牢,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脏,这是人生四大铁杆关系!
也许是在军伍之中厮混的时日过久,李中易不仅习惯了武将们的直爽,也不希望他手下的文臣们,尽整妖蛾子。
彼此的真实想法,需要猜来猜去,那也太没意思了!
可是,文臣们偏偏喜欢把简单的事情的复杂化,明明是利益之争,偏要上升到忠奸的道德高度上,互相攻击,互相抹黑。
党同伐异,这玩意从古至今,就没有消停过。
李中易也从不奢望,他手下的重臣们,真的会不分派系和山头,大家团结一致。
凡事,都需要有个度。李中易塞给刘金山一个惊天大秘密的同时,也列出了一份至关重要的考卷,题目是:守口如瓶,还是泄露隐私,任选其一!
不管韩湘兰怎么看刘金山,刘金山自己心里都是美滋滋的,暖洋洋的气息,沁入心田之间。
泄露机密?那是作死,刘金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保守好上不可告天,下不可告妻和子的绝大机密。
“郑夫人,下官敬您一杯,感谢如此盛情的款待。”刘金山手捧酒盏,对郑氏的态度,比对李中易更要恭谨两分。
郑氏如坠云雾之中,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想明白李中易究竟要闹哪样?
只是,既然李中易领了她在刘金山的跟前露面,可谓是赏了天大的颜面,她就必须要兜着,绝对不可以当众出丑。
“刘公,您太客气了,奴家不擅烹饪,仓促之间只能略备些薄酒和小菜罢了,当不得谢。”郑氏毕竟做过多年的当家主母,为人处事的待客之道,倒也娴熟,不至于失礼。
“光清,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许多繁文缛节?”李中易摆了摆手,让互相敬酒的郑氏和刘金山都坐下,末了嘱咐韩湘兰,“站乏了吧?喏,给你留着位置呢。”
韩湘兰原本以为要一直站着伺候,却不成想,男人体贴的指着他身旁的锦凳,让她也坐下。
只是,依然伺候在侧的萧绰,却像是空气一般,被李中易彻底的遗忘在了角落里。
宾主双方重新入了座后,刘金山打开了话匣子,他拱着手说:“不瞒恩相您说,朝廷之中,为了您立下的不赏之功,可谓是议论纷纷……”
李中易只是听,却不插话,由着刘金山把话说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按照刘金山的说法,文臣们主张削去李中易兵权的一派,完全占据了上风。但是,还没人敢公然提出,宰了李中易,以永除后患。
李中易点点头,以他如今的军威,大军尚掌握在手上,只要是明白人都不敢贸然造次。
“光清呐,那你觉得,我是应该跟着孟遥一起回去呢,还是班师回朝?”李中易此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了在场所有的高度关注,萧绰更是目不转睛的盯在男人的脸上,秋波绕来绕去,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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