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山河心里门儿清,刘贺扬其实是故意试探他对某些大事的态度,可是,这种捅破天的大事,谁敢随随便便的胡言乱语?
实际上,随着李中易的实力和威名,不断扩大之际,他手下重将们的心思,都渐渐的活泛开来。
自从,秦末的陈胜和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之后,但凡手头有些实力的武将或是权臣,大多都有一个美妙的皇帝梦。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水涨船更高,话糙理不糙!
自从正面击败了契丹铁骑之后,刘贺扬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犹豫,被彻底的清扫一空。
跟着朝气蓬勃的李家军,追随在李中易的左右,封侯拜相,将不再是虚幻的梦想,而是真真切切,可望又可及的现实。
如今的大周,主少国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掌兵的范质,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首相而已。
之所以选择廖山河进行试探,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廖山河和刘贺扬都是朝廷殿前司的禁军出身,李中易组建羽林右卫的时候,被柴荣下令调入他的军中。
想当初,这廖山河原本是第二军的副都指挥使,因为公开顶撞了符昭信,就被贬为监军营的指挥。
如果不是李中易的赏识,以及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宽广胸怀,得罪了正牌子国舅爷的廖山河,其官运恐怕只能是一路黑到底了。
同样的履历,同样的出身背景,刘贺扬天然对廖山河有种亲近感,而且,他熟知廖山河的禀性。
廖山河在禁军和李家军里的口碑是出了名的好,此人从不多嘴多舌,更别提说人家的闲话。
基于此,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刘贺扬,想拿话绕廖山河。
谁料,廖山河反将了刘贺扬一军,刘贺扬自然不会现在就直抒胸襟,那就太过于被动了。
不过,廖山河尽管没有给出半点暗示,刘贺扬却察觉到,廖山河的心里,很可能也有一些想法,只是不愿意说出口罢了。
此时的李中易,并不知道他手下的两员重将,已经暗中交过一次火。他左手端着粥碗,右手抓住两张烙饼,就蹲在将士们的中间,一边啃饼喝粥,一边信口和大家拉家常。
“城墙被轰塌了,万一契丹大军来攻,如何守住?”李中易咽下一口羊肉,笑眯眯的提出疑问。
“大帅,小人方才”一个红脸的什长,抱拳拱手,刚想说话,就被李中易摆手制止了,“我视你如同手足,你怎可自称小人呢?把称呼改了,就直接说我方才如何如何明白么?”
那什长原本就泛红的国字脸,更是红中涨紫,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中易起身走过去,蹲到什长的身旁,将碗放到地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说吧,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不怕说错,就怕不说。”
远处的廖山河,因为眼神极佳,对于李中易和什长交流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唉,我家大帅,真的是没话说。”廖山河情不自禁的感慨声,勾起了刘贺扬的情绪,他重重吐了口浊气,跟着叹道,“跟着灵帅干一辈子,我此生无憾矣!”
不论古今,在很多人的眼里,除了父母双亲的生养之恩外,便是知遇提携之恩,最重!
这边厢,红脸什长在李中易的眼神鼓励下,壮着胆子说:“小呃我的祖上是烧窑制瓦的御用工匠,我知道怎么烧制三合土,只须三日便可彻底干透,枪尖都扎不进去。”
李中易眼前一亮,还真没想到啊,他的手下能人辈出呢。
久居于高位的李中易,自然很清楚,皇家的三合土,除了修筑宫殿的地基之外,经常用于修建皇陵地宫。
李中易经常看的探索发现频道,节目里面,经常讲述皇陵地宫的修建,必须要用黏性极强的三合土,主要目的是隔绝空气,可以起到极棒防腐功效。
实际上,李中易也没打算,将榆关被轰塌的城墙,重新恢复成原状。
契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擅长骑射,却不习攻关夺城之法。只要把炸开的豁口,重新堆起来,粘牢即可。
李中易原本打算,采用铁筋水泥混凝的办法,快速将城墙大致堆建起来。
在天气比较炎热的如今,按照李中易的设想,只须两三日的暴晒,便可干透。
契丹人就算是反应再快,从得知消息,再到调遣重兵,远不止三日的工夫。
如今,这红脸什长既然掌握了三合土的制作工艺,李中易自是满心欢喜,修复城墙的工作,又多了一重保障。
李中易笑着问红脸什长:“你叫啥名字?哪里人氏?”
“回大帅的话,小我叫刘士昌,灵州人”红脸什长渐渐说话顺溜起来,详细的介绍了他的家世。
李中易满意的点点头,他去了灵州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打党项贵族的土豪,分他们的田地以及牧场。
这刘士昌显然是李中易执行新政的受益者,所以,才愿意死心踏地的跟着打遍中原和蛮地。
吃罢早饭之后,李中易断然作出决定,委任刘士昌为修复城墙的工程总监督,全权负责相关的事宜。
刘贺扬见廖山河伸长了脑袋,一直朝那边看,便频频摇头叹息,跺着脚说:“如此的不拘一格用人才,我李家军岂能不兴?”
李家军的字眼从刘贺扬的嘴里说了出来,廖山河自然明白其中的所指,他重重的点头说:“依我看啊,咱们的相帅班师之日,便是封王之时。”
刘贺扬微微一笑,廖山河尽管十分谨慎,却依然露了个小尾巴出来,咳,同道中人啊!
布置了修复城墙的任务之后,李中易在众将的簇拥之下,缓缓的朝契丹人的将军府走去。
故地重游,着实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李中易走到将军府的台阶下,抬头望向曾经熟悉的这座府邸。
只见屋檐下的宽大匾额之上,扎满了乱入的弓箭,明白无误的告诉大家,此地曾有激烈的战斗。
李中易欣赏了一下残破的将军府大门,抬腿迈步拾级而上,缓步踱进府内。
左右的厢房,显然都被大火烧过,焦黑的门窗之上,依然冒着黑色的水汽,刺鼻的焦糊味扑鼻直入。
李中易扭头望着众将,笑道:“旧地重游,诸位有何感想啊?”
杨烈刚刚张嘴巴,却见刘贺扬抢先拱手说:“如若水师归于我李家帐下,又有天雷相助,契丹人危矣!”
李中易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琢磨,刘贺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却是我李家的大事,他想干嘛?
杨烈暗暗觉得好笑,如果大周的水师隶属于李中易管辖,何止是契丹人危矣?
廖山河也没料到,刘贺扬竟然有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提出我李家的概念。
如此明显的彻底站队,以李中易的政治智慧,岂能不知道?
可是,时机未到啊,李中易背着手,笑而不语,既没有斥责刘贺扬,也没有表扬他的立场,只当耳旁风一般,浑如未听见。
这时,杨烈站了出来,他掸了掸袍襟,拱手说:“榆关深处契丹人的腹地,却被我军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易夺之,则战略胜势已成。如若,在下是契丹之睡皇,必定寝食难安。”
李中易含笑望着杨烈,眼前这个得意的门生,俨然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所论皆有高屋建瓴之气概。
“目前,唯一可虑的是,我家的兵力,被强行划分为西北灵朔,以及中原方寸之地。”杨咧忽然叹了口气,接着说,“老师常常教诲我等,堡垒永远是从内部被攻破,实在是可叹,可惜呐。”
李中易有意无意的扫视了一圈四周,除了参议司的宋云祥面色如常之外,其余诸将的脸色大多有异。
时机未到,不可妄动,李中易担心有人说出更可怕的事实,抢先划下了底线,“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想当初,我不过是先帝的阶下之囚而已。先帝不咎寄往,待我恩宠有加,屡屡拔擢重用,方有今日。”
杨烈最知李中易的心意,他当即拱手说:“我等一定奋死效命,驱除鞑虏,收复燕云诸州,重现汉唐盛世,还我大汉子民朗朗乾坤!”
能够长期跟在李中易身旁的重将,绝对没有糊涂人,大家纷纷跟在杨咧的身后,大发特发了一番宏大的誓言。
李中易此时表面上虽然一直带着笑意,心里却一片凛然: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令人感到惊悚的旧典故,却一直挥之不去。
对于大周帝国的未来走向,李中易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只不过,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罢了。
多年混迹于古今官场的丰富经验,告诉李中易,越是烈火烹油的鼎盛,反而越应该持之以恒的低调。
趁着余韵将散却未彻底散去的当口,李中易转过身子,迈开大步,故意撇开众将,朝着曾经霸占过的将军府正堂那边走去。
李中易在正堂坐定之后,命人给众将上了茶点,大家围坐成一堆,收拾起私心和杂念,商议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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