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腰带搭上房梁,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稳稳地把它打了一个死结。
姚金铃望着面前轻轻摇晃着的绳环,黯然自语道:老妇身为大齐臣子,食大齐俸禄,却利欲熏心,助纣为虐,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害了。如今我就要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王?
惭愧,真是惭愧啊!
那双老眼中,缓缓淌下两行浑浊的泪,姚金铃轻轻拔下头上的木簪,头发披散下来,覆住了她的脸面。
她抓着绳环,把头慢慢钻进去,毫不犹豫地把双脚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声倒下,一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悬在了空中……
……
遥儿离开姚金铃府上,立即赶去自己的宅子,在里面稍稍待了一阵,出来时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邻右舍瞧见自己锁门离去,这才赶回宫城。
直到她踱过宫桥,眼神中依旧《万〓书〓吧〓 .nsb.m是一片惘然,她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如今,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她本以为自己是一条漏网之鱼,谁知道自己还是一条遭了池鱼之灾的漏网之鱼。
原来,整件事就是两股势力角遂交锋的结果,原来她一家人都只是无辜的受牵连者。她有理由复仇,可她的仇人想杀的根本不是她与她的家人,他们只是捎带着被剪除的一些小鱼小虾。
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姚金铃,并把她绳之于法,可她心中已远没有当初斩杀田营的那种快意,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作为当事人。她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她的一生都因此而改变……
想起她的严父慈母,想起她那可亲可爱的阿弟,遥儿真想大哭一场。然而她的心情,确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像姚金铃那样活着,时刻在等死,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于她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压在心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千斤压柔肩,弱女子独承担。
走到宫城左掖门前时,这里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广场上一片空旷,只有少数吏员和寥寥无几的牛马车辆在上面行走。
遥儿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等我干掉仇神机,就回若水祭拜父母和阿弟。仇怨已了,我要找到阿眉,把他携来临安。再努力嫁个好人家,生上一堆儿女,相信爹娘在天有灵,也会为我含笑的!
遥儿缓缓抬起头。看向远方,平坦的广场尽头,是巍峨壮丽的宫门。再往上是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咦?停车!
旁边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走到遥儿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里探出一张富团团的胖脸。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幞头,额头处镶一块翠玉,肤色微黑,胡子白,鬓角露出的发丝也白了八成,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看清遥儿的模样,胖老头儿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小娘子,老夫与你还真是有缘呐?
遥儿怔了怔,看着这个胖老头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胖老头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啊!我啊!不认得老夫了么?
遥儿刚要说话,胖老头儿嗖地一下缩回头去,掀开轿帘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只见他紫色官服,腰挂金鱼袋,足蹬乌面官靴,尽显贵重之气。
遥儿见了暗吃一惊,身着紫袍,至少是三品官,实际上一二品的官根本就寥寥无几,一品更是只封那些老迈年高只挂虚职的散官,三品官已算是位极人臣了,大大的上大夫。…
车夫放下踏板,胖老头儿笑眯眯地从车上一瘸一拐地下来,对遥儿道:想不到你我竟在此处相见!
遥儿迟疑道:足下是……
当日管伯一身便服,本就不修边幅,又被那疯驴颠得狼狈不堪,今日却是冠戴齐整,八面威风,遥儿若非看着他那微带慧黠、不拘小节的笑容,连熟悉的感觉都不会有,根本不会把他和那个骑驴者联系起来。
管伯见她一脸茫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老夫前两日在桥头骑着一头疯驴,幸亏你出手搭救,你还记得么?
遥儿惊道:啊!我记得了,原来你是……
管伯道:老夫管伯,原来你是这宫中的侍卫么,难道是内卫?
管伯?
遥儿吃了一惊,急忙揖下礼去,想要称呼,却又犹豫起来,管伯现为地官侍郎,称他一声管侍郎这是中规中矩的称呼。不过遥儿与管家二郎管光远兄妹相称,该称管伯一声伯父才对,然而也不知道管光远有没有向他提起过自己,贸然称呼,会不会有攀阿之感?
遥儿正犹豫间,就听一人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这不是管公吗?好久不见,管公健朗如昔,可喜可贺啊!
遥儿还没想好怎样称呼管伯,陡然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行礼,两人一齐扭头望去,就见一位一字眉、丹凤眼,鬓发齐整、鼻如悬胆,样貌十分周正的官员正大笑着迎上前来。这人同样是一身紫袍,头戴乌纱幞头,腰束玉带,带上垂着一枚金鱼袋,正是田三思。
管伯轻啊了一声,拱拱手道:田尚书!
这田三思如今也在朝中兼着春官尚书之职。
田三思哈哈的笑着走近,道:田某昨晚才听说管公已然还京,正想着抽空登门拜望呢,不想却在此处遇见,这是要进宫面圣么?
管伯道:正是。管某回京时,不慎跌伤了脚,在家将养了几日,这不刚好一点,就赶紧进宫,谒见大王么。
田三思笑道:好,那么管公先去见圣,田某要去中书办点事情。一会儿忙完了就在这左掖门等着管公,管公回京来。田某当为管公设宴,接风洗尘呐!
管伯脸色一正。道:哎哟,这可不妥,管某坏了肚肠,现在吃不得酒宴,田尚书的好意管某心领了,这酒宴可就敬谢不敏了!
田三思脸色一冷,道:管公可是看不起田某么?据某所知,昨日管公可是赴过穆夫人之宴,怎么?他姓姜的相邀管公便欣然赴宴。田某相邀,管公连个面子都不给么?
管伯刚要答话,又有一人笑道:哈哈!田尚书,好巧好巧,怎地在这里撞见了?哎哟,管公,您老已经还京了呀?
说话这人四十出头,眉目清朗,一身浅绯色官服。腰挂银鱼袋,衣冠楚楚,气质不凡,此人乃是吏部员外郎苏味道。
这苏味道九岁能诗文。自幼便才华出众,二十岁中进士,早年为咸阳尉。后因卓有政绩,受到吏部侍郎裴行俭的赏识。调到了吏部。
苏味道看见田三思,便上前打声招呼。不意发现管伯也在,忙向他又施了一礼,打个哈哈道:两位站在这里说什么呢?
管伯笑眯眯地道:管某刚刚回京,田尚书拳拳盛意,想设宴为管某接风洗尘呢。
苏味道一听,连声道:当得,当得,管老德高望重,此番奉调回京,必有大用。两位同朝重臣,正该一团和气。…
遥儿一旁看着,就见管伯这为老不尊的胖老头儿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之色,又道:可惜管某坏了肠胃,现如今见不得一点油腥,实在不能赴宴。
苏味道一听。忙道:啊!管公刚刚回京,想必是路途劳累,伤了脾胃。管公年事已高,虽是小恙,也不可小觑,既如此的话,还是先戒几日荤腥之物。清清肠胃为宜。
田三思横了苏味道一眼,对管伯怒道:管公昨日还能赴宴,怎地今日见了田某。便肚肠不舒服了?
管伯嘿嘿地笑道:想必是吃了不甚洁净的东西了,管某又不是那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能知道这病啊灾啊的什么时候会来呢!
苏味道一瞧二人这番对答。知道有些不对劲儿,暗悔不该冒冒失失地插进来,赶紧咳嗽一声,道:啊,两位先聊着,苏某到中书有些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
一个罗圈揖还没施下去,田三思已然冷笑道:嘿!管公说的好!你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知道这病啊灾啊什么时候会登门呢?管公,你要多保重啊!说完拂袖而去。
苏味道一个揖施下去。再直起腰来时,田三思已扬长而去。
管伯哈哈一笑,拉住苏味道的手臂,唤着他的绰号笑道:苏模棱啊苏模棱,你这模棱两可的性子可真是一点没变呐。哈哈。田尚书已经走啦,你就跟老夫一块儿进宫吧!
苏味道苦笑道:管公,苏某不明情况,就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来,本就后悔不迭,还要被你取笑!
管伯瞧他受窘的样子。忍不住捧腹大乐。
管伯性格倜傥,玩世不恭,一直就是喜欢捉弄人的性子。当年他做司农员外郎的时候,因为处断公事时上司从不听他意见,他就当着上司的面大发牢骚,说:员外郎如同侧室,正员官位居正房,这主妇要是难侍候,怎么干也得不到一点笑脸。弄得那位正员官很是尴尬,后来官儿越做越大,连宰相们也成了他戏弄的对象。
田七娘当朝,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苏味道明哲保身,凡事喜欢模棱两可,不过他才学出众,为人品性也极好,明哲保身之举在管伯看来,也是无奈之举,他是很欣赏苏味道的,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才开了他一个玩笑。
走走走,啊,小友,你也一起来,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管伯弃车与苏味道步行入宫,并不因为遥儿只是一个小小侍卫而冷落了她,也笑吟吟地把她拉上,三人一同前行。
遥儿道:伯父,侄女遥儿,现任职于‘百骑’。
管伯诧异地道:伯父?小友是……
管伯听他称呼自己伯父,还以为是哪位世交之子,急急思索一下,一时却想不出是哪位好友,有个这么大的女儿,而且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遥儿道:是!侄女入禁军后,与光远大哥因蹴鞠而相识,性情相投,结为兄妹。
管伯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呵呵,你我果真有缘。既是贤侄,你那相救之恩,老夫倒不好一谢再谢了。你若有暇时,不妨到老夫府上与光远聚聚,老夫是很喜欢你这样的才俊丫头的。
苏味道见管伯对遥儿说话亲热的很,忍不住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有心想问遥儿对管伯有什么相救之恩,又恐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方才路遇打声招呼,都能弄得尴尬无比,与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打听为妙,便又闭上了嘴巴。
三人一路说着,就到了田成殿前,遥儿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不过她现在是百骑,自可随意走动,到了田成殿前,管伯要去面见田七娘,苏味道要转去中书省,遥儿向两人告辞一声,正想赶回玄田门,却见本司的上官队正黄旭昶正站在田成殿门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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