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一颗子弹已经穿过韩多峰的左肩,鲜血立刻流了出来。韩多峰头一晕,几乎要跌倒从房顶上滚落下去。
只要是滚下去,那肯定是完了。等待他的将是千百只的大刀和长矛。
还有口气的警卫员,实在是忍不住了,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就要开枪还击。
韩多峰立刻警告他说:“这些人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来的任务,因而发生误会。要是还击,局面越发不可收拾。”
这个警卫员没有开枪,但是头一低,又昏了过去。
韩多峰想到,此时,自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再呆在房上,那就是一个活靶子,顷刻之间就要被击毙在这里。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下去光明正大地死个痛快。
人要是不怕死了,那真是气也上来了,话也上来了,眼睛里充满了神奇的可怕的威力。韩多峰伸出右手朝前一抓,又鼓着劲地大吼一声:“我这就下去,要死要活,你们就看着办吧!”
奇怪,韩多峰的勇不怕死,底下倒是不开枪了,乱叫乱喊声好像也弱了下来。
韩多峰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从房顶上下来了。七八只红缨枪又顶在了韩多峰的胸前,韩多峰看到其中有一个大胡子的人,挺着一个丈八长矛,象是一个头儿。韩多峰对他吼道:
“我是韩多峰,是来救你们的,已经受了伤,你们还要怎么样?”
韩多峰喊叫的时候是声色俱厉,具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量。奇怪,这边一硬,他们却把枪都抽回去了,让开了一条小道让韩多峰向前面走去。
韩多峰捂着伤口,慢慢地向前面艰难地走着,快走到前院的时候,后面的那个大胡子突然回过味儿来了,大叫道:“不能叫他活着出这个院呀。杀呀——”
只觉得后面是呼呼生风,杀气腾腾,不用说,后面的七八只长矛又扎过来了。韩多峰这时候闭上了眼睛,只能默默地念叨道:“看来,这回真是躲不过去了。替范筑先换了一命,也算值了。你们就杀吧,范筑先不会饶了你们的……”
七八条红缨枪一齐捅了过来,看来,韩多峰真要牺牲在这个地方了。
这在此时,只听得前面大叫一声:“停住,都给我停住!”
韩多峰闭着的眼睛,在慢慢地感受着长矛扎往身体的感觉。一秒、二秒,三秒,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感觉,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回头看到,那七八只长矛正紧紧地顶着自己的身体,一个个忠孝团的杀手们,在看着另一个方向。
韩多峰回过头,就在自己的前面,一个腰里挂着匣子枪的人正对这些忠孝团的杀手们大声地吼叫着:“你们不认识韩多峰吗?他是韩多峰,不是范筑先。”
他又对着自己说:“你不是我的老连长吗,你是你手下的兵李广德呀。”
韩多峰这才想到了,这是10年前自己当连长时,自己手下的一个班长,只是时间太长,又穿着便衣,真是认不清模样了。
李广德又赶紧赔着不是说:“错啦!错啦!我们全错啦!认错了人啦!团友们,团友们,”他又向忠孝团的团丁们喊道:“他不是范筑先,他是韩多峰,四区的专员韩多峰,我们打错了人啦!”
在他的呼喊下,一些忠孝团的团员们,纷纷放下了武器。而那个挺着丈八长矛,长着大胡子的人却是满脸的不服气,低声地对他的弟兄们说:“甭管是范筑先,甭管是韩多峰,没有一个好东西,统统都杀死才好呢!这会儿,便宜他了——”
李广德看到韩多峰的伤很重,赶紧找了一把椅子叫韩多峰坐下,并给他包了一下伤口。然后又给房顶上没死的一个警卫包了一下伤口,就去找他们的团长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手执黄旗的忠孝团的团长赵二虎来了,他见了韩多峰伤成了这个样子,黄旗往下一甩,跺着脚说道:“真糟糕,怎么把您老人家伤着啦,我们还打算拥护您出来呢,想不到把你伤着啦!”
韩多峰一听,他的话里就有假,还拥护我出来?能不死在你手里就不错啦!
韩多峰问他:“你们忠孝团究竟是干什么的?”
赵二虎回答:“我们是来打范筑先的!”
韩多峰又问他:“为什么要打范筑先呢?”
赵二虎气愤地说道:“沈主席说啦,除了征粮和国税之外,一概不准附加款项。而范筑先却叫我们每亩地加100钱,有的地方加20钱,这叫什么,这叫苛捐杂税,我们就是要反对他,就是要除去他的苛捐杂税,就是要打倒他!”
韩多峰一听,就知道这些话是和前临清县长滕梅五的做法是出于一个师傅和传授,统统是沈鸿烈的阴谋诡计,他就是借着这些流言蜚语来挑拨老百姓和范筑先的关系,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韩多峰义正辞严地对赵二虎说:“也许沈鸿烈主席有自己的看法。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范筑先正在打日本鬼子,他有三十五路支队,三路民军,几万人马,每天要吃要喝要穿衣。要是他不打鬼子,鬼子打进来,我们还有今天的好日子吗……”
这时候,人是越来越多,韩多峰穿着棉衣,虽然血早就流到了裤管里和脚面上,但是在外面看不出来。韩多峰又继续抓紧时间问赵二虎:
“你们这个团叫什么名字?”
有人插嘴说:“叫‘忠孝团’!”
韩多峰乖机大声问道:“日本鬼子现在正在攻打聊城,你们却在这里攻打范筑先,到底是忠于谁呢?你们不去打日本鬼子却来打安乐镇,不是替日本鬼子撑腰吗,不是帮了鬼子的忙吗?你们算得上是忠吗?鬼子来了杀人遍野,父母妻离子散,子子孙孙做奴隶,祖宗根基不保,你们算得上是孝吗?我看你们的做法不但不忠不孝,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不忠不孝之团!”
那个长着大胡子,挺着丈八长矛的汉子却大声地吼道:“不许你污蔑我们忠孝团,再胡说八道,我就戳死你。”
他后面的几个帮凶也在大声地吼叫着:“刚才就该扎死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本来是想让你还留口气,看来我们是心软了。”
而多大数的团丁却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已被韩多峰的话打动了。
有人沮丧地问赵二虎:“团长,我们怎么办呢?”
赵二虎此时也是无话可说,耷拉起了脑袋。
韩多峰肩上的血已经从脚面上流到地上去了,地上已经淌了一小片。韩多峰还在提醒他们说:
“目前日本鬼子正在攻打聊城,正是你们报国的好机会!如果你们能去抄了敌人的后路,主动地帮助范筑先打仗,得了敌人的枪支子弹全归你们自己留用,每亩地加100钱,20钱的事儿,我可以保证都给你们免除。如果你们这样做,才能算是真正的忠孝之团啊!”
满院子的人都哑口无言。
此时,韩多峰却觉得头一阵子晕眩,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
当韩多峰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穿白大褂子的在身边忙碌着。旁边还有人说:“过来啦!过来啦!”
韩多峰看了看周围,这才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门板上,上面铺了一层麦秸,裤子里淌出来的血已经把麦秸都染红了。
原来,这是自己的老部下李广德把自己送到安乐镇的一家西药房里紧急施救,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仅剩下的一个警卫,只见他的肚子受了伤,流血不止,伤势也是非常地严重。
当医生正在给韩多峰安排输液的时候,沈鸿烈的参谋长廖安帮才像是坐着汽车慌慌张张地来到了西药房里。他进了屋,赶紧走了几步,到了韩多峰的跟前,紧紧地拉着韩多峰的手说:“来晚了!来晚了!”
韩多峰见是廖安帮来了,就和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想到了要是范筑先来,那肯定只有一死,他想到了自己的四个警卫,三个警卫惨死在了忠孝团的刀枪之下,心里一酸,眼里含着泪说:“廖参谋长,你怎么才来啊!我恐怕不行了。打鬼子的事儿,就由你们来完成了。”
廖安帮拉着韩多峰的手,恳切地说:“韩专员啊,你已经尽到心了,你就安心地休息吧!至于打鬼子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由我们完成好了。”
廖安帮又安慰了韩多峰几句,慌慌张张地走了。
出了门,廖安帮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到了区公所,立刻给沈鸿烈拨通了电话。
“沈省长啊,报告你一个大好消息,韩多峰已经身受重伤,我看是活不了几天啦!他要是一死,就只剩下范筑先啦,我看范筑先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哈哈哈……”那边的沈鸿烈传出来一阵得意的大笑,“好啊,好啊,只有他俩死了,我心里才能安心啊!你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廖安帮说:“我按照你的命令,已经叫忠孝团去攻打范筑先的21支队刘跃亭部,叫刘跃亭部抽不身来,没法去聊城支援范筑先。那范筑先孤立无援,只有等死的份了。哈哈……”
原来,刺杀范筑先,一直是沈鸿烈的一个阴谋。他打电话,通知范筑先不要用21支队攻打“忠孝团”,是想把范筑先引到阳谷安乐镇来,叫受蒙蔽的“忠孝团”把范筑先杀死。没想到日军进攻聊城,范筑先没有来,韩多峰来了。他们又设计了阴谋,在安乐镇拖住韩多峰,然后叫“忠孝团”把范筑先的帮手韩多峰杀死。
聊城战事正酣,他们又鼓动“忠孝团”去进攻21支队刘跃亭,使刘跃亭分不出身来,不能去救援范筑先。
再说说阳谷“忠孝团”是个什么玩艺儿?他们有什么样的政治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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