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可耐是黄登科手下的一个千总,所乘坐的船只就紧挨着被击沉的师船。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水上的漩涡,漂浮的碎板,心说这仗还怎么打啊!明匪炮火凶猛,射程又长,再打下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武可耐原就在吴淞口从明军手中脱逃过一次,他感觉到又得要往后跑了。
“快!快挂号旗,命令水师营拔锚升帆!”水师副将黄登科声嘶力竭的叫喊了起来,“满帆往上游跑!”
满清水师营师船像一条长龙似的排在江中,与明军对垒。看到旗舰上挂起了令旗,清军立即手忙脚乱的拔锚,升帆。
有两艘师船刚升起满帆,在水上浮动,但明军炮火又是一阵袭来。这两艘师船几乎同时被数枚炮弹打中,轰隆隆的爆炸声随即响起,很快江上又多了几块碎板,还有百十个水中挣扎着的船员。
武可耐扔掉手上的大刀,径直就要往水里跳,但被张万甲和张万乙两兄弟一把给按住,“千总大人,你干嘛!”
张万甲和张万乙是武可耐手下的两个得力战兵,他两人身强力壮,一向骁勇善战。
武可耐挣脱不出,看着周边的水师船已经有人开始跳水,他急得要跳起来,“放手啊!万甲兄弟,想活命只有游上岸!”
“上了岸,也不定能活命!”张万甲直勾勾的盯着武可耐,“要我说,干脆咱们投明吧!”
“投明?”看着张万乙手里握住明晃晃的大刀,武可耐慌忙挤出笑脸,“对,咱们投明!我早就想要投明!”
武可耐的船上高高升起了一面日月红旗。与此同时,另有一条清军水师船挂起了白旗。这两艘船几乎同时对空放枪放炮,向周边清军师船表示警告。
完蛋了!前有明匪船坚炮利,身边还有军中袍泽调转枪口。清军水师营顿时乱了套,就像下饺子似的,他们武器装备一扔,噗通、噗通就往江中跳。
一帮败类!一帮废物!
黄登科脸色铁青,手脚发抖,但也无力回天,只得和自己的亲兵一同跳到水中。
当黄登科水淋淋的爬上江岸,镇海南门外已经挤满了湿漉漉的水师兵丁,他们。
数百名败兵蜂拥在城门洞下,望着紧闭的大门,朝着城楼上狂吼着“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但是城门楼上根本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黄登科焦急的看着江上,明军战船已快要接近清军水师弃船。
“大人,镇海城门紧闭,不让我们进去!”众人慌忙让开了一条道。
什么!黄登科大吃一惊。
李铭顺是署理镇海知县,也是宁波团练副使,还是是宁波知府李也亭的族侄,他不会也要投明吧?!
黄登科站到城下,看着城楼上还悬挂着大清旗号,心定了许多。他朝着城楼大声吼了两嗓子,“李铭顺,李知县,李县尊,你快给我们开城门啊!”
“城下原来是黄将军啊!”李铭顺从城垛上探出脑袋,“黄将军,明匪快要兵临城下,你们水师营不战而退,想要造反不成?”
“李县尊不要误会。”黄登科大声吼道,“明军炮火凶猛,我水师营暂避其锋芒,退回镇海,帮助守城。”
“守城为本县职责所在,与黄将军无关。”李铭顺摇摇头,笑着调侃道,“水师营的职守为甬江口海防。”
黄登科气蒙了,这因功保举的乡野村夫,简直是无礼之极!
水师营守备杨柳风刚刚爬上江岸,他也跟着苦苦相求,“明匪势大,有我们水师营帮助守城,镇海城一定安然无恙。”
“镇海城中两千民壮保家卫国,决死守城到底。”李铭顺一指城下乱糟糟的败兵,“黄协台,杨守备,水师营两艘战船刚刚投敌。你们说这城下数百兵勇,有几多是心怀异念,想要借机夺城投明的!”
黄登科一阵眩晕,心里拔凉拔凉的,就好似一口鲜血堵在喉咙里,脸色煞白煞白的。
此时,江中炮声隆隆,明军战船已经逼近城下。城门楼下许多机灵的兵丁拔腿就往宁波城方向跑。
杨柳风赶紧劝说道,“大人快走吧,船只兵器全丢了个精光,兵丁再不能丢了!”
“好!咱们到城西五里的庄市村土地庙集合。”
黄登科一咬牙,带着手下亲兵往西猛跑,城下的残兵败将也跟着后面,一起逃往了宁波方向。
“轰隆隆隆!”
明军战船开到江心,对着镇海城枪炮齐鸣。镇海城墙上的民壮同样用枪炮还以颜色。
两边看似打得不亦乐乎,其实全放的是空枪空炮。激烈的枪炮声在江面上回荡,吓得水师营败兵没命的往西逃跑。
清水浦村距离镇海大约十里,因为位于甬江江边,镇海到宁波的官道又从村口经过,太平时节人来船往,相当热闹。
江北大道上,五十岁的老汉郑金林蹲在路边,抚摸着被踩扁了的几棵蚕豆苗,叹了口气,“这帮家伙,就知道糟蹋庄稼!”
一个十六七的大孩子顺着官道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叫喊起来,“村长!”
这孩子跑到郑金林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气。
“小李正!”郑金林站起身,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是代理村长,不是村长!”
村长的位置向来是归大户人家所有。郑金林家境一般,在村子里排不上号。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离村长的位置就剩下一步之遥。
自从战乱以来,浙东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全投奔了杭州、宁波、上海等大地方,或者去了舟山、台湾大明朝的地界,清水浦村作为交通要道也沉寂了几天。
但是大明武工队很快就进驻各村各庄,实行民主选举,组建村公所,合作社横空出世,推行集约化农业,发展农村经济。
一年来,清水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村子里建起了自然道观、小学校、卫生所、供销合作社,村外是广袤平整的标准农田、大规模水利渠道设施,所有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郑金林庆幸,庆幸武工队第一个选上了自己,也庆幸自己看准了大明朝能成事,否则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过还有两天才是民主选举,这之前绝对不能给其他人留话把子。
“嘿嘿!”李正憨厚的笑了笑,“镇海那边又跑来了五个土匪。”
“继续抓!”郑金林站起身狠狠的说道,“送到海船上可以卖大价钱。农业合作社的庄稼,不能让他们白白糟蹋了!”
镇海水师营水手徐水根带着四个结拜兄弟顺着江边官道往上游跑,五个人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江边上有数十人身穿“勇”字号坎的壮汉,他们正在忙碌着摆放木筏子。木排上堆满了木材、稻草、树枝等易燃物,还有几个人好像在往草堆上浇清油。
徐水根闪了一个念头,这帮民壮想用火攻船对付明匪吗!
不过这不管他的事情,与明匪对垒绝对是掉脑袋的事情,他们沿着江边走,就是想要离开军营,到宁波城找活谋生。
“你们是干什么的!”几个手持大刀火枪的民壮围了过来。
“大哥!我们是镇海水师营的。”徐水根他们是赤手空拳跑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嬉笑着,想与这些民壮套个近乎。
“你们是明匪!镇海水师营还在于明匪激战。”
这些民壮不由分说,把徐水根他们直接就给绑了起来。
镇海城周边十多个村庄的联防队,他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庄市村距镇海城约为五里,离江岸也有好几里。村头自然道观内,黄登科收拢了半天,总共只收拢了五百多水师兵丁。
一个平时十分贴心的亲兵劝说道,“大人,估计就这么多了,其他人可能走江边,或者跑到江南,或者投奔明匪也说不定的!”
“是啊!”另一个亲兵说道,“大人,我们赶紧去宁波吧,镇海说不定已经失守,咱们应该尽快赶到宁波帮助守城,这样说不定还可以将功补过!”
听着东面的枪炮声,黄登科也认为需要立即赶到宁波城。只是天色已经近午,守备杨柳风一早就去找庄市村交涉,怎么还没回来!
“走也行,就是得整点吃的,饥肠辘辘,走不动道啊!”黄登科探头往道观外看了一眼,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他奶奶的,这什么事啊!”他狠狠的骂道,“忙了一上午,光喝了一肚子的水,一点米也没进肚子。这村子里就没几个识相的!”
俗话说,过兵如过火。一般村子看到有部队经过,为防止兵勇作乱,总是派出一帮耆老名宿箪食壶浆以示慰问。
庄市村却是派出十来个荷枪实弹的民壮守卫在村口,四大桶茶水摆放在道观内,吃的东西却半点儿也没有。
这些赤手空拳的败兵根本不是庄市联防队的敌手,只能老老实实进入道观,喝几杯茶水,要吃东西就得拿钱来买,想离开道观进村敲诈勒索,门儿也没有!
守备杨柳风骂骂咧咧的走进道观,“大人,这庄市村邪了门!问我们要宁波府城,或者镇海知县的关防印信文书,否则就认为我们是匪类,吃的喝的门儿也没有!”
“正规官军向来走的都是大道,你们全从小道走过来,踩坏了我们半亩的油菜,这还不是匪人吗!”庄市村村长谢国定走进了道观,他身后还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民壮。
在武工队的组织下,周边几个村子的联防队赶来支援。五百多民壮一起行动,道观外的清军兵勇全给逼进了道观。
看着来者不善,兵勇们全站到了黄登科、杨柳风的身后。
距离黄登科约十米,谢国定停了下来,“我不管你们是明军,还是什么,损坏了农业合作社的庄稼,你们全得给我留下来,卖身打工赔偿。”
镇海城下的枪炮声断断续续响了两个多小时。
中午时分,从甬江上游飘来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火排。满江火光冲天,黑烟经久不散。
看着明军海警船拉响汽笛,序次,驶出甬江,李铭顺松了口气,这场戏总算是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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