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成汉国主李寿,即位之初还能遵循李雄旧制,俭约宽惠,颇得蜀民之心。后因王嘏等人出使后赵,从邺城回来,盛赞邺城富庶,宫殿壮丽,并说石虎靠刑罚杀戮驾驭臣下,所以能控制境内。李寿听了很是羡慕,便将邻近州郡的百姓中,凡每家超出三个以上的壮年男丁,都迁徙来充实成都,大修宫室,制造器玩。臣下稍有过失,则杀之以立威仪。百姓疲于赋役,怨声载道。
成汉汉兴六年(公元343年)七月,李寿病死,遂由太子李势即位,改元太和。李势骄淫无度,常常深居后宫,不理国事,又疏忌旧臣,信任左右,馋谄并进,马当、解思明等大臣都因进谏被杀。解思明叹道:“国家之所以不亡,是因有我们几个人在,现在危矣。”含笑赴死。太保李弈不能自安,遂于晋寿起兵,从者数万,进攻成都,李弈单身匹马冲击城门,被守城军士乱箭射死,其众溃散。从此,蜀中大乱,“獠”民便由深山走出,从巴西到犍为、梓潼一带,十余万人,布满山谷,大为国患。加上荒年饥馑,蜀境之内,一片萧条。
桓温派出的细作陆续回来,将蜀中情形一一报告。桓温大喜,即召将佐,会议伐蜀。
将佐多说道:“蜀地险远,山川重重,地多险要。从前公孙述占据蜀地,北连秦陇,东逼荆州,号为盛强。孔明依靠巴蜀,北出秦川,魏人骚动。李雄窃据成都,也能北收汉中,东取夔峡,南并宁州。因此,成都之险,强则足以伐人,弱则足以自固,不可轻行征伐。”
袁乔独持异议,驳道:“成都之险,不在近郊,而在四境之外。因此,剑门一旦失守,则夕树降旗;阴平若被逾越,则朝缨白组;瞿唐不能紧闭,则楼船飙集;清溪若无阻碍,则蛮弩星驰。如今作为天下祸患的,只有胡、蜀二寇而已,蜀国虽然地势险固,但国力较羯胡为弱,若要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自恃天险偏远,不修战备。若以精兵万人轻装急进,待其察觉,我们已出其险要,一战可擒。——取乱侮亡,正当其时!且蜀地富饶,户口繁庶。战国司马错请秦惠王伐蜀时曾言:‘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诸葛武侯也说:‘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以之抗衡中原。秦国自从得蜀,凭其地势攻楚,楚国因此而亡。汉高祖借巴蜀之力,与项羽争战于荥阳、成皋之间,最终得到天下。所以,规取天下之要,常在巴蜀。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今若不取,恐石虎一旦先入,据形胜之地以临东南,则我朝危矣!”
诸将忧道:“羯赵窥伺于北,我大军一旦西征,羯赵若乘虚来袭,如之奈何?”
袁乔答道:“这种担忧其实似是而非,羯胡即使得知我们万里远征,也会以为我们国内设有严备,而不敢轻举妄动;纵然有所侵扰,我们沿长江布防的诸军也足以拒守了。”又向桓温劝道:“成就大事,本非常人可及,智者了于胸中,不必等到大家一致赞成才行动。”
桓温大喜道:“袁乔之言是也,我不趁此西征,更待何时?我志已决,灭蜀在此一举!”即将军府西迁至江陵,上表朝廷,请兵西征。
朝廷因蜀道险远,担忧桓温孤军深入,难有胜算,唯独丹阳尹刘惔以为必胜。人问其故,刘惔答道:“桓温好赌,如无必胜把握,桓温怎肯下注?但只怕灭蜀之后,桓温便有专制朝廷之忧了。”晋廷大惊,又犯犹豫。
东晋永和二年(公元346年)十一月辛未,桓温迟迟不见朝廷答诏,断然出军,使长史范汪留守江陵,以袁乔为前锋,率二千水军先行西进,自与周抚、司马无忌等将,率步骑七千,取自三峡故道,随后进兵。
但见三峡两岸,重峦叠嶂,奇峰似剑,绝壁千仞,飞鸟难栖;沿途山深路窄,阴森峻险,怪石嶙峋,断桥飞空。军行之难,不能言语,每日行军不过十余里。待过了秭归,前进到巴东,已是成汉地面。桓温恐有蜀兵埋伏,传令哨探而进。所幸沿途诸戍,并无蜀兵把守。而山路陡绝,更甚于前:时而攀爬于绝壁江涛之上,时而穿行于丛林云雾之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桓温一路嗟叹不已,与诸将道:“李势若沿路伏下一军,我军皆休矣!”诸将都贺道:“此乃天意欲成将军之大功也。”谈笑间,大军已过了巫山。将到夔门,忽见前面临山傍江之处,一阵杀气冲天而起。
桓温大惊,以为是蜀兵杀来,急令军马后退十余里,就于地势开阔处排成阵势,以待交战。过了多时,并不见有蜀军到来,桓温奇异,遂令哨马去探。不一时,哨马回报:“前面并无兵马。”桓温不信,下马登高来望,又见杀气腾起,隐约有鼓角之声,越发疑惑,传令再探。探马再报:“前面并无一人一骑,只有乱石六十四堆,堆在江边沙碛之上,所见杀气,尽出于此,江涛拍岸,浪击石堆,故有鼓角之声。”
桓温便令寻来几个土人,问道:“是何人将乱石作堆?为何乱石堆中有杀气冲出?”
土人道:“此处名叫鱼腹浦,本是风云变幻、龙虎腾突、鸟蛇翔蟠之地。乱石堆乃诸葛武侯入川时,驱兵到此,垒石为阵,纵横皆八,共有八八六十四垒。自此常有杀气从内冲出。”
桓温恍然大悟,问道:“此阵莫非就是困住陆逊的‘八卦阵’么?”
土人道:“正是此处,平常人不敢入内,入则不能出矣。”
桓温听罢,谢了土人,上马领数十骑来看石阵,立马于山坡之上,只见石阵全都用巨石垒成,怪石嵯峨,重叠如山;其阵按奇门遁甲垒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纵,每纵之内又分八行,各行相距二丈,行纵交错,皆有门户,如迷宫一般。忽然一阵风吹到,江翻浪滚,直引得阵内轰鸣阵阵,仿如千军万马,奔腾其间。
桓温叹为观止,自言自语:“人道陆逊曾困于此,今则信矣!”遂即令人依样画成图形,以备日后研习之用。引兵绕过石阵,再向西进。后世有诗单证其事道:
孔明施妙用,布阵向沙堤;已许桓温识,先教陆逊迷。
江声喧鼓角,山景吐云霓;庙貌今犹在,应须不用疑。
来年二月,桓温大军抵达青衣江。李势这才得到警报,如梦方醒,急调兵马,命其叔李福、堂兄李权由旱路去彭模(在今四川彭山);前将军昝坚由岷江北的鸳鸯碕渡向犍为(在今四川彭山):两路出拒。
晋将得报,请桓温分兵迎战。袁乔道:“不可!如今我们孤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败则尽死无遗,当聚合兵势,齐心协力,以求一战成功。若分兵两路,则众心不一,万一一方失败,讨伐大事就此完矣。正当全军齐进,弃去釜甑,每人只带三日之粮,示无反顾之心,定能取胜!”桓温从之,遂使参军孙盛、周楚率少数兵在彭模,留守辎重;自率步骑直指成都。
正进间,李权迎面杀到。桓温列阵迎战。袁乔、周抚、司马无忌一齐出阵,三战三捷。李权大败,翻山越岭,从小道逃回成都。
李福率军到了彭模,谋袭晋军辎重。孙盛、周楚早已料着,虚其营寨,设伏以待。待见李福入营,四面大喊,鼓角齐鸣,孙盛与周楚两路夹击,李福大败,也逃回成都去了。
昝坚率水军赶到犍为,才知与桓温走的不是一条道,急忙掉头返回。等赶到成都时,桓温已在成都的十里陌列下阵势。昝坚舞刀出战,周抚挺枪相迎,战到三四十合,袁乔、司马无忌分从左右杀来,昝坚大败而走。桓温随后掩杀,其众奔溃。
昝坚杀条血路,逃回城中,急向李势道:“陛下速将宫中珍宝、衣帛赏赐将士,与晋决一死战!”李势遂将宫中宝货全都赏赐将士,悉众誓师。次日一早,出笮桥与桓温决战。
桓温出马阵前,喝左右道:“谁先出阵?”袁乔应声先出,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两军大战。蜀军势众,晋军左冲右突,毫无进展,参军龚护力战至死,晋军渐渐不支。李势见状,趁势杀过阵来,乱箭飞射,一直落到桓温马前。晋军军心动摇,万分危急。桓温大惊,急令鸣金撤退。谁想那传令官惊慌之中,误击战鼓,竟嘭嘭嘣嘣擂将起来,震天介响。袁乔闻得鼓声,又即返身入阵,晋军将士只道是敌军将败,人人振奋,奋力奔进。战至日中,蜀军终于阵溃,大败回城。桓温乘胜追击,直到成都城下,纵火焚城。
城内惊恐,再无斗志。散骑常侍王幼、常璩等急向李势劝道:“大事去矣,陛下速效后主刘禅,出城请降,以免灭族之祸!”李势无奈,遂率文武百官,按降国之礼,抬了棺材,以泥涂面,自缚双手,来桓温军门请降。桓温为他松了双手,烧了棺材,好言抚慰,待以公侯之礼。时为成汉嘉宁二年(公元347年)三月,也即东晋永和三年三月,成汉据蜀四十六年,到此灭亡。
桓温停留成都一月,举贤旌善,蜀人大悦。遂使周抚留镇成都,自率大军,凯旋还江陵,将李势及其宗室十余人送入建康,向朝廷报捷。
朝廷论平蜀之功,议封桓温为豫章郡公。尚书左丞荀蕤阻道:“桓温刚一平蜀,便封大郡,若再平定河、洛,将何以赏之?”遂授桓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改封临贺郡公。封袁乔为龙骧将军、湘西伯,司马无忌为前将军,周抚为益州刺史。又封李势为归义侯。
自此,晋廷因桓温功大,又拥强兵,很是忌惮。褚太后甚忧,召司马昱道:“今朝议纷纷,都说桓温虽建灭蜀大功,却未待诏命,擅自发兵,实有藐视朝廷之嫌。如今他威名已振,又手握强兵,位处上流,一旦有专制之心,如何了得?”
司马昱道:“太后无忧,臣举一人,足以制之。”
不知司马昱所举何人,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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