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石虎聚众会议,再立太子。太尉张举道:“燕公石斌有武略,彭城公石遵有文德,只看陛下如何选择。”石虎道:“卿言正合朕意。”戎昭将军张豺却道:“不然。燕公之母出身低贱,本人又曾有过过错;彭城公之母以前因石邃之事被废,如今若再立石遵为太子,臣担心他对陛下不可能没有一丝忌恨。请陛下三思。”
——原来,张豺当年随石虎攻入上邽,掳获前赵主刘曜幼女安定公主,美貌非凡,遂献给石虎,石虎收为昭仪,十分宠爱,生下儿子石世,封为“齐公”。眼下,张豺见石虎年老有病,遂想拥立石世为太子,如能成功,石世将来继位,刘氏便是皇太后,自己凭拥立之功,便可居中辅政,掌握大权,遂又说道:“陛下两度册立太子,都因其母出身低贱,导致祸乱不断;如今再立太子,应择母贵子孝者立之。”
石虎道:“好,张豺,你莫再讲,朕已知道要立谁为太子了。”长叹一口气,继而说道:“朕欲以三斛纯灰自涤腹肠,否则为何专生恶子呢?年过二十就要杀父!石世今年刚刚十岁,等到他二十岁时,朕已老了!”遂与张举、李农定议,令公卿大臣上书,请立石世为太子。唯独大司农曹莫不肯署名,石虎令张豺去问原因,曹莫顿首道:“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石虎道:“曹莫确实是忠臣,但没领会朕的用意。”遂立石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皇后。设宴太武殿,大宴百官。
正宴间,忽有城门守吏来报,说有一匹妖马,髦尾都有被烧之状,由中阳门入城,窜往东宫,因不得入内,又从显阳门窜出,向东北方向去了。
石虎笑道:“此乃平常之事,何须来报?”不以为意。
佛图澄正在宴中,暗吃一惊,等宴席一散,即回佛寺,入大殿,凝视佛祖金像,自问自答道:“可得三年否?——不得;可得二年否?——不得;可得一年否?——不得。”佛图澄越发神情凝重,又一连问道:“可得百日否?可得一月否?”又都自答道:“不得,不得。”佛图澄于是无语。过了许久,欷歔大叹道:“可怅可恨,不得长此庄严矣!”随后,又默然无语。
弟子法祚见状,问道:“师傅何故自言自语,唏嘘大叹?”
佛图澄道:“石宣化作妖马来了,赵国之灾就在眼前!今年岁在戊申,赵国之祸已萌;明年己酉,石氏当灭,我还留此作甚?趁其未乱,不如去吧!”
法祚问道:“去往何处?”
佛图澄将手一摆,说道:“去,去,去!自然会有去处。”
法祚乃退。次日一早,佛图澄命法祚去向石虎辞世。
石虎大惊道:“大和尚昨日还是好好的,为何今日便来告终?”
法祚道:“物理必迁,身命难保,大和尚化期已极,不能再延了。”
石虎不信,亲去佛寺探望,却见佛图澄稳健如故,惊问其故。
佛图澄笑道:“出生入死,乃是常理。人命短长,定数难逃。只要道重行全,德贵勿怠,道德无亏,虽死犹生,否则生不如死。贫僧死期将至,自思生平尚无大过,死又何妨?”
石虎似信非信,告辞回宫。过了几日,人报佛图澄果然圆寂。石虎悲痛不已,遂命百官及佛寺弟子为佛图澄举哀,将他平日所用之锡杖、银钵、袈纱等物纳置棺中,葬于邺城之西的紫陌,立祠祭祀。
过了半月,有一沙门从雍州来,拜见石虎,见石虎面带戚容,便问何故。
石虎叹道:“大和尚升天而去,欲求再会,不得一见,正此思忆,故而悲怆。”
沙门道:“小僧从雍州来时,正见大和尚入关西去,陛下何故却说大和尚升天去了?”
石虎惊道:“竟有此事?”即率群臣去到紫陌,令人打开佛图澄茔墓。——却见棺中别无他物,唯有一石而已。
石虎大惊道:“石者,朕也,葬朕而去,朕将死矣!”从此,病情加重。国中又屡现妖异:泰山石无故自燃,八日才灭;邺西山石间有血流出,长十余步,宽二尺余;太武殿中所绘古圣先贤、忠臣孝子、贞女烈妇忽然全都变成胡人模样,狰狞可怖,过十余日,头皆缩入肩中。石虎大骇,自料余生无多,遂于后赵建武十五年(公元349年)正月,正式登极,自称皇帝,改元太宁,诸子都进爵为王,百官增位一等,大赦境内,唯独发配凉州的十余万东宫卫士不在赦例。
东宫卫士高力部一万余人此时已到雍城(今陕西凤翔县),雍州刺史张茂因他们不被赦免,趁机扣留他们的马匹,令他们推着小车徒步去往凉州。高力部众无不怨愤,高力督梁犊趁机起事,自称晋征东大将军,率众东归。后赵官军沿途阻截。高力部皆多力善射,一可敌十,虽无兵甲,抢夺民斧,安上一丈来长的斧柄,攻战若神,所向披靡,沿途戍卒,纷纷加入,到了长安,已众至十万。乐平王石苞尽锐出拒,一战即溃。梁犊遂东出潼关,向洛阳进发。石虎命李农统兵十万,南下征讨。李农数战皆败,退守成皋。梁犊等于是继进,大掠荥阳、陈留诸郡。石虎大怖,急诏命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大将军蒲洪、征虏将军石闵、武卫将军王鸾等,各率所部,齐讨梁犊。
却说姚弋仲奉诏,即率八千羌兵赶到邺城,求见石虎。石虎病已沉重,难于出殿,遂使人将姚弋仲领到领军省,赐给御膳。姚弋仲勃然怒道:“我难道是来吃饭的吗?主上召我击贼,理当面授方略,主上若不见我,我何以知他是死是活?”
石虎无奈,只得支撑病体,出殿接见,骂道:“你个死老姚,整朝文武,也就你敢这么与朕说话,你见朕病成这样,还要逼朕出来?”
姚弋仲责道:“你是因儿子死了,心里忧愁吧?要不然,怎会害病?儿子小时不择良师教导,大了就成为叛逆。既然成为叛逆,把他诛杀也就算了,又何必忧愁呢?再说你已病了很久,所立太子又还年幼,你若不好转,天下必将大乱。这才是你首先应当忧虑的,梁犊那些乱贼有什么可怕的呢?——梁犊等因穷困无路,思归心切才相聚为盗,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能成什么大事?老羌为你一举了了!”
——原来,姚弋仲素来耿直,不修威仪,言无畏避,人无贵贱都直呼为“你、汝”,石虎知他性情忠直,从不见怪,有时反倒觉得很对脾胃,很是器重。
石虎苦笑道:“老姚,你既了解朕的心思,却不顾及朕的苦楚,真是拿你没法。”当即授他为使持节、征西大将军,并赐铠甲一副,战马一匹。
姚弋仲道:“陛下,你且好生养着,等候我老羌破贼的消息吧!”就于庭中披甲驰马,飞奔而去。只一月,果然就有捷报传到,姚弋仲与蒲洪、石闵等在荥阳大破梁犊,斩其首级,讨灭余党。石虎大悦,即下诏命,赐姚弋仲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晋封西平郡公;另擢蒲洪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诸军事、雍州刺史,晋封略阳郡公。
四月初九,石虎病危,于是下诏,以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由幽州移镇关右;燕王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三人并受遗诏辅政。
刘皇后担忧石斌一旦入朝辅政,于太子不利,遂与张豺设谋,遣使去襄国,向石斌诈道:“主上病情渐已好转,殿下不必急着入朝。”石斌素来嗜酒好猎,得此消息,便又打猎纵酒,多日不到邺城。刘皇后、张豺于是矫诏,责石斌不忠不孝之罪,将他免官归第,并使五百龙腾军严密看守。
四月十九,石遵奉诏,从幽州回到邺城,将去长安赴任,入宫辞父。刘皇后又阻道:“主上病重,不愿见人。”配给亲兵三万,催促离京。石遵涕泣而去。当日,石虎病情稍有好转,遂问:“石遵来了没?”左右侍从早被刘皇后收买,都答道:“已去长安赴任好久了。”石虎叹道:“可惜没能一见!”趁着神智清醒,驾临太武殿西閤。龙腾中郎二百余人列队拜见。
石虎问道:“你们有何请求?”
众卫士道:“圣体欠安,宜令燕王入宫宿卫,典掌兵马。请以燕王为皇太子。”
石虎一惊,问左右侍从:“燕王不在宫中吗?快把他召来!”
左右侍从答道:“燕王纵酒而病,不能入宫了。”
石虎道:“快用朕的辇车将他接来,朕当付以玺绶。”左右侍从竟不理会。石虎正要发作,忽觉头晕目眩,坐立不住,急急返回寝宫。张豺随即矫诏,将石斌杀害。
四月二十三,石虎死于宫中,享年五十五岁。
——一代暴君终于死了,但不知石虎死后,后赵局势将如何演变,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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