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明掌门曾邀请萧道凌参与日知会,被萧婉言谢绝了。不过听闻今日是日知会最后一次举行,萧道凌便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行至西丘脚下,遇到一个小熟人。但见她手里依然拿着一卷书苦读不辍,萧道凌也不知该不该叫她一声。
此时江蓠不经意地一抬头,恰与萧道凌目光相遇。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见面相当局促,这次就自然多了。她笑着向萧道凌挥挥手,然后索性提起裙子跑到他跟前,问道:“萧师兄,你也来看热闹?”
萧道凌自认为是来“参加日知会”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此行的心理确是跟“看热闹”差不多,便只得自嘲地一笑,点头称是:“我听说这是最末一届,所以想来瞧瞧。”
江蓠将手中黄卷收入书箧,一边搭话道:“唉,日知会是要结束了,‘日进会’又要开始了。”
萧道凌问:“何为‘日进会’?”
江蓠:“萧师兄竟不曾耳闻么?微明掌门遴选诸派弟子中修为至深者,聚而为‘日进会’,专以交流不传之秘,今天就要公布入选之人了。”
萧道凌微微扬眉,问:“未知江蓠师妹可有信心入围?”
“我?”江蓠连连摇头,“一来我资质太浅,二来我连日知会都懒得参与,何况日进会?压根就没报名。”
见萧道凌脸上一副要笑的表情,江蓠赶紧补充道:“我是玉浮弟子中最不上进的那种,你可别以为其他师兄姐妹都跟我一样……”
“哈哈哈!”萧道凌以指关节敲了敲江蓠的书箧,“我看你挺上进。”
江蓠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边走边看书的蠢样,冲他做了个鬼脸。
“诶诶萧师兄——”江蓠看萧道凌选错了山径,急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并往旁边一指,“那是条死路,请往这边走。”
萧道凌:“多谢江蓠师妹引路,你们玉浮五重丘地形复杂,萧某确是走岔过几次。”
“别说是你了,我也经常走错。”江蓠对跟在身后的萧道凌说道,“不过西丘我最熟,因为我以前住在这儿。”
萧道凌:“哦?那江蓠师妹现居何处?”
江蓠:“有点远,在西边的一座小山上。萧师兄呢?”
萧道凌:“暂住在东丘观澜斋。”
“哦哦哦!”江蓠听到这个地名颇感亲切,“那是以前陵川师兄住的地方。他现在随他媳妇儿留在京城了,观澜斋确是空了出来。”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登至山顶,在江蓠指引下,按时抵达了设于七重塔中的会场。
今日议程无他,无非是感谢诸位道友向来的合作,大家好聚好散,以及由定云子宣读入选“日进班”的名单。
冗长的讲话本就使人昏昏欲睡,江蓠昨晚又读书读到深夜,所以此刻更是有气无力地用手托着下巴猛打瞌睡。但等名单宣读完毕,她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竟然没有陵越的名字?!
陵越亦讶然。
定云子这位长老向来喜欢看人笑话,此刻他便故意用怪腔怪调对着诧异的陵越等人解释道:“吾等以为,日进会既要研磋不传之秘,则其与会者不便有俗世情缘。陵越有家室,其妻又不在日进会立约起誓之列,如此难保机密不外泄,因而取消了陵越进入日进会的资格。”
陵越有家室?!!!!会场之内顿时炸开了锅。
萧道凌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好像在用眼神问他:“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儿,我怎不知?!”
陵越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走到定云子面前,俯首问道:“长老谬矣,陵越何来妻子?”
见陵越发话,好奇心起的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以待下文。
定云子斜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向江蓠,努了下嘴,反问道:“那不是你的妻子么?这还是范大人提醒的,你与江蓠曾在珉王府中结为夫妻,范大人在扬州府担任推官时,还曾看过你二人结亲的档案。”
江蓠懵了……
原以为省却了许多礼数的王府婚礼不过走走过场,没想到将婚书副本递交官府这步倒是没有偷懒。想来是陵越这个新郎的假名查无此人,所以就把婚书递到了新娘的原籍所在——扬州。
她此刻已成为四下目光汇聚的中心——玉浮弟子只知陵越跟江蓠过去似有不寻常的交情,万万没料到二人早已“隐婚”多年。
“王府成亲只为取得莣枝,本不能作数。”陵越在片刻之间已拿定主意,“但官府既已造册,陵越便只能作休书一封……如此,可得入会?”
定云子似乎早就猜到了陵越会这么回应,点点头道:“既无俗世姻缘,以你之资,自是日进会座上嘉宾。”
陵越从案上拽过一张纸,挥笔写下几行字。
“且慢——”旁观许久的范思纯此刻起身上前,对陵越说道,“陵越兄有所不知,本朝新法规定,夫妻离婚,需同至府衙说明悔婚之由,并立下字据、画指为凭,才予生效。本官在此,你自不需往府衙跑一趟,但令夫人……”
傻坐着等待休书的江蓠,因实在受不了这种被众人注目的感觉,早已难堪得面红耳赤。而此刻没有别法可想,她只能离开自己的座位,在众目睽睽之下,尽量不失态地向范、陵二人走去。
还没等江蓠开口,陵越就抢先对她说:“结亲之事,徒有其名……希望师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众人闻此语,都禁不住摇头叹息——这难道不是在警告江蓠么?
江蓠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颤抖,对着陵越说不出一个字。
她缓缓取下案上休书,反复看了几遍后,转向范思纯,深吸了一口气,道:“范……范大人,陵越师兄与我确是假意成婚。我二人之间只有……只有同门之谊,并无男女私情,更不曾一日以夫妻相待。江蓠愿离此婚,还归本家,绝不反悔。”
范思纯静静听她说完,接过休书,提笔抄写了一份,请江蓠和陵越都于其上画指,然后盖上自己的官印,并将其中一份交到江蓠手中,对她说:“休书的原件由你保管,有了此物,你才可另觅夫家。”
“大人是说,将……将来结亲还需用到休书?”江蓠觉得这“新法”真是有些新奇。
范思纯笑答:“不错,若你将休书弄丢了,可去扬州府衙索取备份。”
“哦……多谢大人提醒。”江蓠抱拳施礼,小心地将休书叠好,纳入怀中。
难道……她有另许之心?
江蓠这“多余”的一问,让陵越心中很有些烦闷。
江蓠谢过了范思纯,又向陵越行了个礼,才退回到自己座位上。
适才的进退应对并无失当,但当她摊开手掌,看到因紧握而在掌心留下的深深的指甲印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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