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过来，他不得不闪身让过，并注意不让自己沾到墙上溅起的油污。那人标志性的点点头，慢慢的走过去，忽然停住扭回头，微微一笑：“过年好！”然后转过头接着走了。
“过年好！”
他愣了愣，望着渐渐走开的背影回了一句。印象中这好像是和这个男孩第一次说话，以前碰上了，只是相互的一笑，擦肩而过。
“你什么时候走？”
身边走过两个女孩，裹着厚厚的棉睡袍，端着刷牙的陶瓷杯，头发披散着，像一团稻草窝。她们住在隔壁的隔壁，是性情开朗的两个女孩，偶尔在半夜还能听到她们爽朗的笑声，清晨有时她们也会不经意的唱上两句。现在说话的是把头发0漂染成黄色的卷发妹。
“下午。”另个留着长长的披肩发的女孩没好气地说，“公司的老板就是个神经病，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工作下去。昨天就有两个科室的人提前走了。”
“你们不是还没有发奖金吗？他们领了吗？”
“谁们？”
“提前走的人！”
“应该没有吧！”长发女孩用一把大梳子使劲地捣扯着头发，不以为然地说，“敢提前走的都是公司的业务骨干，他们平常就肆无忌惮的，老板还要指望着他们挣钱呢，老板才不敢对他们怎么着呢！过完年要是哪个回来晚了，老板还得特异的打电话招呼呢。他们才不用担心老板敢少给他们奖金呢！”
“哪像你们那里好，什么东西都是提前说好的。我们那里还不知道年底有没有奖金呢。一个个跟马屁精似的在老板和大小头头面前拼命的卖弄，就为了多拿点奖金。”卷毛女居然边刷着牙，还能含糊不清的说话抱怨。
“说好了，有什么好的？从年前就知道一年才拿那么点奖金，干着还有什么动力。反正上午我去了就去找财务，不给我也得回家了，下午四点的火车，误了点他能够担待的起吗？现在买张火车票比找份工作都难。”
“明年你还回来吗？”
“我不回来去哪？”
“不是你男朋友让你搬过去住吗？”
“他想得美，怎么也得再考验他一年。他还让我今年跟他回家呢！”
“那你没有跟他回去？”
“没有，不过今年他先跟我一块回去，这车票就是他排了两晚上的队，最后从票贩子手里弄到。他们公司的领导就是开明，上周就把这周的工作安排了，完成的就可以直接去领奖金，那帮小小子、小姑娘们跟打了兴奋剂似的，玩命的干。我男朋友说，看这架势，他们公司明年弄不好还要裁人精简，压缩的空间大得很，他们老板别的不行，就是管理是一把好手，手段已经可以和纳粹相提并论了。”
“那不是集中营？”
他站在水槽边的一个水龙头前，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正在用一只粗毛的牙刷用力的刷着牙，牙龈有点出血，这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并为此他戒掉了烟，可是牙齿上依旧残留着黄褐色的烟渍，就像胎记一样的牢固。他不是有意偷听两个女孩的谈话，可是不由自主地他就想，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不知足呢？挣钱多的，在抱怨，挣钱少的也在抱怨，有工作的在抱怨，他这没工作的也在抱怨。有份工作就应该珍惜，不然到了失去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已经失业一周了。现在只剩下一门心思的找工作了，可偏偏又临近年关，大家都放假了。
水房里的水冰凉透骨，含在嘴里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刚才出血的牙龈在一通酸痛后立刻就止住了血，口腔里感觉到无比的利落与干净，就像刚从森林里呼吸过新鲜空气一般，比口香糖的效果要好多了。他深深地呼口气，厕所特有的味道瞬间钻入鼻孔深处，在这昏沉的早晨自是别有一番风味。水龙头的水还在缓缓的流淌，势头弱了很多，一个光头的哥们在他的前面用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在接水，水龙头能开多大他就开多大。
“洗洗，今天回家！”
那光头的哥们姓李，长得五大三粗，冒然看上去就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杀人犯，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她女朋友也是东北人，却长了一幅江南水乡的模样，娇小白净，整天小鸟依人般的跟在这大李的身边，李哥长，李哥短的叫得大家都肉麻，一开口东北山沟里的文化就冒出来。他们的亲密，委实的羡慕坏了这里的几对同居的情侣，他和女友有时也会对他们深入浅出的评论上几句。
我见那个大李的胸口真的纹着一只蝎子，而且是紫色的，特性感。女友在他敞开的怀里比划着，尖尖的指甲划过肉皮，使他想到是每天早晨对面肉店里剔牛骨头的尖刀。
要不我也纹一个美女蛇去！
去你的吧！就你这小身子骨，一针就能扎个透心凉，纹完了身就成立体雕塑了。女友学着四不像的东北腔调，有板有眼的说着，并怦怦的排着他的胸膛，好像这里是炼铁沙掌的沙袋。人家那才是男人，懂不，男人。
不懂。
不懂就拉倒吧！女友再也学不下去，换回她那独特的带着南方潮湿味道的普通话，你说有大李这样的男人守在身边是不是特有安全感。
谁知道呢？你去试试。
呸！不过今天我特意和他们一起进得门，感觉了一下，还真的不错。
女友坏笑着，等着他气呼呼的问询。
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就是挺有安全感的。我真羡慕哪个东北小妹子有福气，能雇到这么一个免费的保镖。不过他们走到一起真的不协调，那女孩除去说话的底气足，整天扎扎煞煞的，看模样总是一幅病秧子的架势，又瘦又枯，大李都快能装下他两个了。
不止。他盯着女友兴奋的脸庞淡淡的说，大李少说也得有二百一二十斤，那女孩我觉得怎么看也超不过八十斤去。
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长着眼睛是干什么的？
女友神秘的粘到他的身边，这大热的天里，狭小的地下室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小巧的电扇即使再玩命的转，也只是把潮闷的空气搅动起来，闷热的像一锅煎熬久了的玉米粥，沽哒沽哒的冒着泡。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男人都看着那个女孩特可爱？要不我怎么看咱们这里所有的男人都用那种眼神偷偷的瞄着她，跟那个什么看见什么似的。
什么呀？
猫闻见腥味，狗看见热屎。
难以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去，去，离远点，没见热的喘不过气来。
被拨开的女友又暧昧的凑上来，半边伪装的细嫩的脸蛋贴在他的脊背上，居然有丝凉飕飕的感觉。看来厚重的水份不但有掩饰女人年龄的功效，还有降温饱湿消暑的作用。
说吗？我又不会吃醋，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小女人，还是你们都有恋0童癖？
女友紧紧地抱住他松弛的胸肌，两个人就像两团火融合在一起。
你说，他们上床的时候，还不把那女的压死？
女友忽然在背后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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