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邺城老远便能闻到一股子呛鼻的味道,整座邺城似乎都被浓烟笼罩了起来,黑压压的云彩好像要挡住所有的光亮,也遮住了卿寻的心。卿寻只觉得浑身一麻,手脚冰凉,踉跄了两步,几乎站立不住。
“卿寻。”风逸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
卿寻侧身一闪,风逸扶了个空,接着整个人好像风一般冲着糕点铺的位置急冲而去,身法竟是快得惊人。
祈羽等人也纷纷追了上去。
卿寻脸色煞白地停在卿记糕点铺前面,看着街坊邻居你来我往,叫喊着,惊叫着运来一桶又一桶的水来灭火,然而那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这场火太大了,整座糕点铺的楼都笼罩在熊熊火光中,露出烧成焦炭的木架。
“卿掌柜,原来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煎饼果子的摊主胡婶一把搂住卿寻的肩膀,被烟火熏的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力道之大让卿寻回过神来。
“胡婶!”卿寻抬起头,一双大眼竟是有了隐隐的红色,“徐叔呢?小二呢?有没有看见他们!”
胡婶子又把卿寻按回怀里,伸手搂住她的头,“这么大的火…..什么都成了灰,幸好……你没事……”竟是闭口不提。
“胡婶?”卿寻又挣扎着抬起头,挣扎中发髻有些散乱,一缕碎发落在了耳畔,她瞪大那双通红的眼睛,微微颤抖着,却毫不退缩地只盯着胡婶。
胡婶蓦地红了双眼,又抱住了她。
…….没了?
卿寻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火光灼灼的废墟。
就这么…..没了?所有的一切?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徐叔担心自己被人骗,小二还憨笑着让自己早点回来…….骗人的吧?这样,就不见了?
再也吃不到小二送来的饭菜了吗?再也看不到徐叔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身影了吗?
骗人!
这绝对是骗人的!
卿寻突然一把推开了胡婶,力道之大竟把胡婶推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卿寻把团子扔给胡婶,然后脚下发力,整个人向着火海冲去。
徐叔和小二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死,绝对,徐叔会阵法,一定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就等着自己去救他。
“卿寻!”“小丫头!”“卿掌柜!”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喊她,但是卿寻感觉自己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热浪扑面而来,耳畔只有火舌吞噬糕点铺的劈啪声和木架倒塌断裂的声音。然而卿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停顿,只是埋头向前冲。
灼热的火浪似乎把头发都烫的卷曲了起来,浓烟熏得眼前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然而卿寻不管不顾,径自往前冲,如果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那么请带上我一起。
“咚!”卿寻一头撞在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祈羽挡在她身前,带着些许凛冽的气息伸手把她护入怀里。微微俯视着她,目如寒星。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徐叔和小二!”卿寻挣扎着怒喊。
祈羽的脸上也沾了黑色的烟尘,然而那双眼却极是犀利,那样注视着卿寻,直直刺进她的心里,“你死了,他们还活着。”
“你说什么?”卿寻盯着他,在漫天火舌中,他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相信他们没死,自己却要送死。”他如墨的发也开始卷曲,声音却仍旧沉稳有力,“无论是报仇还是要相见,你都要活着!”
活着….活着…..
卿寻瞪着通红的眼,木然退后了两步,祈羽不再多说,抱起她运起轻功,几个起落脱离了火海。
卿寻探手拿出了短笛一连吹了好几个笛音,无数的蛇虫爬进火海,在废墟中探索,翻找。瞬间火海之中的爆裂声不断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肉被烤焦的气味。笛音还在不停地响起,无数的蛇虫前赴后继地涌进火海,好像没有知觉般寻找,直至被烤成焦炭。
周围帮忙救火的摊贩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浓烟滚滚,残阳如血,巨大的火舌和夕阳一起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在红色的火光中,卿记的小掌柜卿寻一袭劲装脏乱不堪,巴掌大的脸上黑一块黄一块,头发卷曲成一团,然而唯独那双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直视着废墟。她拿着小小的短笛,吹着奇怪的哨子,黑压压的蛇虫疯了一般冲进废墟,不顾一切地翻找,被火舌吞噬,然后变成一块焦炭,场面是人们不能想象的惨烈。
“妖女!”有人惊叫出声。
“这绝对是巫术!巫女,巫女啊!”
人们惊叫着,四散逃窜。胡婶也惊恐地看着卿寻,她是寻常的人家,从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凭着短短几个笛音就控制这黑压压的蛇虫,那火海里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蛇虫尸骨,空气里弥漫着焦肉的味道,令人作呕。她看着卿寻那冰冷没有温度的眼,终是害怕地扔下团子逃走了。
人们四下里逃了个干净,这附近竟是连个救火的人也不再有。
需要做样子的时候,一群人演的尽心尽力。当你拼命起来,所有人都会拿你当怪物。
卿寻并不在意还有没有人在帮她,她只是麻木地驱使着蛇虫翻找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短促的笛音不停地响起,然后逐渐加长。卿寻的嘴已经麻木,开始控制不住笛音,吹出的声音响彻天空,就好像一个人在凄厉的怒喊。
“够了。”风逸和焱鸣早就不忍地转过头去,雷澈也已经别开了脸,祈羽终是看不下去,伸手抓住了卿寻的手腕。
她的手腕太细了,握在手里松松的留有一大块缝隙,祈羽一抓之下竟是漫过一丝心疼。
卿寻的笛音并没有停下来,还在断断续续地吹着,声音却是小了很多。
祈羽抓着她拿着笛子的手,一点点把她的手移开,卿寻呆呆看着那片火海,轻轻嘀咕着,“不在…他们不在….”
祈羽附和着,“对,他们不在里面,他们还活着。”
“还…活着。”卿寻木木地跟着念了最后几个字,当念到活着的时候,竟是默默掉下了,眼泪。随后整个人好像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蹲在地上不停地擦着眼睛,声音却是喜悦的,“太好了,太好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风逸的眼光中是遮掩不住的难过,他刚发现她原来这么瘦弱,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看她胡乱的抹着眼泪,却还笑着说着太好了,他整个人都不是滋味起来。他印象里的卿寻从来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要么气鼓鼓的,要么古灵精怪,脑袋里总有一堆鬼点子,总会做出一些让人头疼又惊讶的举动,现在这样,让人无端心疼。
“别哭了,还活着就总会找到的。”风逸走了过去,也蹲在她身边,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卿寻感激地接过,擦了擦脸,然后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风逸也笑了,伸手拉了她起来,卿寻看到他血迹斑斑的白衣,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战,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就要看伤口,“风逸,你伤口还没有包扎吧。”
“已经没事了。”风逸尴尬的别开脸去,却紧紧按着衣袖不让她看。
焱鸣和雷澈在一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瞄着风逸。
“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祈羽一句轻飘飘的话把风逸从要命的尴尬中拯救了出来,风逸心里泪流满面。羽哥!整个影部就你最仗义!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空开始出现了淡淡的鱼肚白,卿寻坐在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边传来些微的声响,竟是祈羽坐了下来。
“对不住。你们看起来不像习惯餐风饮露的人。”卿寻满是歉意地惨然一笑。
谁也想不到,之前人人夸赞的邺城卿掌柜,就这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灾星。他们找遍了整座城,竟是没有找到一处愿意让他们留宿一晚的地方,就连客栈也以客满为由婉言谢绝了。
流言蜚语,永远比真相更容易让人信服。
风逸的伤口包扎了起来上了药,毒也已经解开,没有什么大碍。祈羽瞥了一眼身后睡得正沉的三人一鸟,转过头笑了笑,也一起看着河。
“小掌柜有什么打算?”
卿寻伸手拿起一块石子在手中一抛一抛把玩着,“别叫我小掌柜了。卿记已毁,我也不是什么掌柜了。”祈羽默然。
“至于打算么……”卿寻把石头扔进河水,石子只来得及发出噗通一声的入水声,接着便沉入湖底,再也看不清楚。卿寻的眼仿佛也如那入水的石子一般,骤然深邃起来。“祈羽,我要你一句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祈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湖面,唇畔是似笑非笑的笑意,一如初见。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卿寻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回答,心便陡然凉了下去,刚要说话,却听见祈羽轻轻浅浅说了几个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这本是有等于无的回答,卿寻听了却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欢喜。依着祈羽的性格,不说必定是不能说。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交代明白了些许前因后果,也等于委婉的告诉她,他们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这个回答,平心而论,也算是诚恳了。
“祈羽,”卿寻看向他,目光灼灼,“我要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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