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站在祈羽身边,探头看着那个黑色凸起,又看了看卿寻。卿寻背对着团子,纤细的身影此刻瘫倒在一边仿佛要被洞内的黑暗所吞噬,看起来让人莫名心疼。
黑豆般的眼缓慢地眨了眨,团子向着那个黑色的凸起坚定的迈出一步,如同先前一般,那个凸起骤然变大,仿佛要破皮而出一般。
团子张开翅膀,不住地打着哆嗦,本能地害怕令它很想转身就跑。可是如今团子转过身,身后却没有能让它躲藏的人。和它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都倒在这里,生死未卜。
团子抖得宛若风中的枯叶,却仍旧坚定地探出头去,对着那个黑色的凸起,重重一啄。阴蛊王猛地把两个钳子从肉里伸了出来,带着一团黑气,伸向团子的方向。团子黑黝黝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厌恶,但是又强自忍耐住,试探性地慢慢伸过喙去,再次啄下。
阴蛊王这次明显更为兴奋,八只爪子全部从肉里伸出,放开了对祈羽皮肉的叮咬,似乎反而被团子的气息吸引,然而头却仍旧扎在祈羽的皮肤之下,此刻看起来颇有些像被沙子埋起来的螃蟹,不过那伸出的八条腿却是极为狰狞,黑色的硬壳下有一条条宛若青筋一般的凸起,此刻沾了祈羽的血,看起来简直令人作呕。
团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那种本能的排斥和厌恶极为强大,团子用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站在那里,纤细的两条腿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因为过度害怕而跌倒,团子合上眼睛,静立在那,阴蛊王的八条腿向着团子呈现一种分散的状态,却充满力度,仿佛只要团子再一次靠近,就做好了捉住团子的脑袋的举动。
团子一直紧闭的眼终于睁开,两条腿微微叉开,扑打扑打翅膀,一副将要进攻的神情,然后猛地探出头去,闪电一般对着阴蛊王连啄三下。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因为兴奋,阴蛊王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把头从皮肤下抬出,八条爪子迅速合拢,几乎是瞬间把团子整个脑袋包裹其中,团子却没有躲开,而是一个翻滚,硬生生靠着阴蛊王爪子抓着自己的力量把阴蛊王活生生从祈羽的皮肉中拉出。
阴蛊王全身接触到空气中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叫声,一口对着团子咬下,团子猛地一甩头,把阴蛊王狠狠甩在地上。阴蛊王被甩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像飞蛾扑火一般挥舞着八条爪子向着团子冲了过去。团子脑袋上渗出一串串血珠,染红了雪白的茸毛,方才阴蛊王那一咬已然是对它造成了伤害。
团子很清楚,倘若它不能彻底解决阴蛊王,阴蛊王还会因着饲养者的命令再次回到祈羽身上,那么方才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于是团子扑闪着翅膀,发出一连串“啾啾啾”的鸣叫,一爪子踩在冲过来的阴蛊王身上。
阴蛊王也是不傻,被踩住后立刻挥舞着八条爪子连刺团子的鸟爪,团子低下头,用长长的喙对着阴蛊王的脑袋一阵猛啄。
一虫一鸟厮打在一起,阴蛊王受痛,一时力气竟是极大,身体用力一扭,团子霎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阴蛊王趁着这个空档扑上去对着团子咬了一口又一口。团子扭了两下,再次站起,黑豆大的眼睛里也是发了狠,用爪子踩住阴蛊王的脚,用鸟喙叨住阴蛊王的头,向着两个方向拼命地拉扯,丝毫不顾阴蛊王一下又一下刺在身上的疼痛。
“咔嚓。”僵持了一会,阴蛊王身上的硬壳被团子扯断,脑袋被团子活生生叼了下来,黑色的毒水溅到地上,也溅了团子一身。团子厌恶地把阴蛊王的头甩的远远的,阴蛊王的躯干挣扎了两下,也便不再动弹了。
团子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它也不知道为什么阴蛊王会因为它的接近会放弃潜伏在祈羽体内。它一直很怕虫子,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害怕。看见虫子就躲得远远的,因为这个原因,卿寻平时更愿意使用香料,而很少拿出绿笛子。
团子整个小脑袋几乎都成了红色,踩住阴蛊王的那条腿已然变成了黑色,显然是之前拼命地时候中了阴蛊王的毒。
团子踉跄向前走了两步,歪着小脑袋向着祈羽的胳膊上看去,胳膊上破开了一个大约拇指长的口子,但是流出来的血却是殷红的,看来阴蛊王破肤而出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什么毒液,此刻脸色看起来竟也好了不少,已然没有了危险。团子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一瘸一拐跳到卿寻身边,骄傲地拍打着翅膀。
“啾啾啾啾......啾.....”得意地鸣叫了几声之后,团子竟是骤然倒在地上,方才打斗时全身竖起的毛此刻全都柔顺的贴在身上。
团子半闭着眼睛,眷恋地看着卿寻,仍旧用得意的调子,发出一声声低弱的“啾....啾.....”
倘若主人现在醒着,应该会用手指摸摸它的脑袋夸它做的好吧。
团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卿寻的脸,它记得它惹祸的时候主人会用凶巴巴的表情怒喝。闯祸的时候,主人会用嫌弃的表情看着它,然而眼底却是满满的暖意。害怕的时候,主人会把它放在肩膀上,摸摸它的脑袋告诉它不用怕。
它吃过主人做的各种各样的香料,它喜欢主人刚开始喂给它的各种各样的点心......
然而此时,主人那张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的脸满是血污,甚至有些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也没有睁开眼睛看它一下。
美人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这样主人就有救了。
团子最后看了一眼卿寻,血红的脑袋上黑豆一般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眷恋和不舍,然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夜色,浓得像一滩化不开的墨。
两条七彩巨蟒?
一个有些苍老的背影坐在一块石头上思索着,她是什么时候瞒过他的视线养了两条巨蟒的?很简单的答案,越想越是心惊。
他突然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身形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向着骨枯卓伊之前说过的击毙巨蟒的密林处找去。然而在卓伊所描述的击毙巨蟒的地方,草地干干净净,一滴血迹都没有找到。
他站在原地,思索良久。
其中有诈?
落仙山半山腰,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悬崖边上,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然而秀丽的面容上隐隐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手上的信鸽,“主人说得对,这人呐,有时候就是蠢得可以。”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喃喃,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秀气的脸上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松开手,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山洞中,祈羽缓缓睁开了寒星一般的眸子,全身酸软无力,祈羽试着运行了一下内力,发现虽然内力运行仍旧迟缓,然而却是在一点点恢复。
阴蛊王的毒解开了?
祈羽有些讶然,耳畔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诡异。卿寻不在?祈羽休息了一下,慢慢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洞外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月辉倾泻下来,宛如一地的银霜。
洞里很暗,但是因为铺满了银霜,却不黑。
祈羽的目光移到洞口上,目光骤然一缩,洞口血迹斑斑,看起来竟像是经历过一场厮杀,目光顺着血迹移动,直到发现了角落里那道纤细的人影。
祈羽一惊,一步跨了过去,脑袋却是一阵眩晕,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内力在体内开始有条不紊地流转,眩晕的感觉逐渐退去。祈羽定了定神,眼前的一切却令他呼吸一紧。
团子半身的茸毛都已经被染成了血色,腿上一条条刺口,似乎是被虫子撕咬过。伸出手去一探,已经凉了。
祈羽脸色一变,目光有些闪烁。团子躺在这里,那么旁边这个人......祈羽一向自诩处变不惊,此刻手竟是有些颤抖,几乎不敢把背对着自己的人翻过来。从背后看去,她身上已然有数不清的伤口,祈羽不敢想象,正面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祈羽抿了抿唇,轻轻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看着那张在血污中几乎辨不清容颜的脸,颤抖着伸出手去,还有呼吸。
祈羽眼中几乎是闪过一丝狂喜的神色,扶着卿寻坐了起来,不顾身体的虚弱,强行输入内力,护住她已经虚弱不堪的内脏。
内力仿佛不要钱一般被输入进卿寻的体内,一圈又一圈地运行,祈羽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仍旧是源源不断地输入着内力,滋润着她的心脉,热力蒸腾而起,竟像是镀了一层雾气一般。
“噗!”祈羽一口血喷了出来,不动声色擦掉唇边的血迹。
卿寻的呼吸虽然仍是极为虚弱,然而已然平稳了下来。祈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贯的笑容早也已然挂不住,看着那弯曲成诡异弧度的左手手腕和左臂上见骨的伤口,饶是祈羽,也忍不住红了眼。
祈羽把洞中的轻水倒在干净的布上,一点一点,轻柔地擦着卿寻身上的血污,露出了那张清秀的面容。祈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但是他昏迷之前身上的东西却是一点都没有少。祈羽拿过用来挽头发的发带,打开发带上的暗扣,取出几包药粉,脸上不禁露出庆幸的神色。
幸亏他一贯携带的疗伤药还没有丢,不然,就算是他怕也救不回这丫头了。
清洗,上药,包扎。祈羽的动作利落却轻柔,丝毫不顾刺鼻的血腥味,眸子中的寒冷已然全部退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温柔。
手臂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祈羽擦干净手臂上的血迹,眸光一闪,脸色极为难看,又从发带中抽出一根银针,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把绽开的皮肉下已然死去的蛊虫一只一只挑出,上药,把伤口缝好。
左手手腕。祈羽轻轻的隔着那层皮肉捏着里面再次断掉的腕骨,干净利落接回原处,用两根树枝固定起来,包扎好。这只手,回去还是要让叶四娘看看还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又拿布条沾了些轻水,祈羽捧起团子,轻轻把被鲜血粘在一起的茸毛擦干净。团子平时的茸毛很蓬松,看起来也有不小一团,此时茸毛打湿了贴在身上,不过三分之一手掌的大小。祈羽伸出一根手指,像以前一样点了点团子的头。团子,谢谢你,你的主人,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做完这一切,祈羽轻轻把卿寻抱进怀里,这才算是放松下来,右手微动,发出叮铃一声声响。祈羽微微一愣,抬起手来,手腕上挂着两个小巧的铃铛,动起来发出叮铃的声响。祈羽看着手腕上那两根红绳,浅浅地笑了,霎时间,月光仿佛都黯淡起来。
打横抱起卿寻,轻轻把她放在自己她为他铺的褥子上,又把团子捧起来,放在卿寻手心。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的厚衣物已经全部被他撕碎用来给卿寻包扎伤口,此时竟是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祈羽悄然一笑,也躺了下来,把卿寻揽进怀里,内力毫无保留地全力运行,这使得他的怀抱极为温暖,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祈羽此时心中竟是无比安稳。
既然他已经醒了过来,那么,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此时,寻踪楼主楼内,月色正好。左护法坐在亭下,端着一碗酒,却是没有动。望着空中的圆月,满是沧桑的脸上居然带了一丝怀念之色,唇边噙着隐隐的笑意。
左护法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仍然有着一种让人仰慕的气质,足已想象,年轻时候的他该是怎样的风流倜傥。
半晌,左护法眼中笑意退了些,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你最喜欢的桂花酒,我已经喝了快要二十年。你离开,也已经快要二十年。”
此话一起,笑容中便带了几分萧索。
“这寻踪楼,我已经守了二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左护法又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月亮,物是人非,他虽然年纪并不算极大,却已经体会够了。
不过短短二十年,人啊,走的走,变得变,最后只剩下他一个,月下独酌。
人生,何其寂寞。
静谧良久,左护法突然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嗤笑一声,“这晏稀贴身之物被人动了手脚,墨柒传的委托书也被人做了改动,两个娃娃到底是年纪小,太不成熟,真是苦了祈羽这孩子。”
“祈羽,祈羽......”说到祈羽,左护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然后猛地一拍亭柱。
“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发现。这下糟了,那丫头肯定是被人暗算了.......”话音还未落,左护法身形一闪,人已然消失在亭子中。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方才左护法的一掌,竟是打碎了石柱,毁了整个亭子。
夜色,就这般热闹了起来。
卿寻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明明已经清醒了,仍旧有些昏昏欲睡。不能再睡了,不知道祈羽怎么样了。
心里这么想着,卿寻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醒了。”清朗的身影低沉地回响在耳畔,毫不犹豫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卿寻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一下,两下,三下......
不管眨几下眼睛,眼前的祈羽仍旧睁着眼用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自己。
“你......”卿寻迟疑着开了口。
“没事了。”祈羽如实点点头。
......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不过睡了一觉而已,梦想居然成真了,卿寻伸出手掐了自己一下。
“疼吗?”祈羽眼中闪过一抹好笑的神色。
卿寻傻呆呆地点点头。
......
半晌,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卿寻猛地扑倒了祈羽身上,疼的龇牙咧嘴,脸上却仍旧是满满的笑意,眼圈顿时湿润起来,拍了他一下,“祈羽,你终于没事了。我......”
话音说到一半,看到手中的团子,一切戛然而止。
卿寻从祈羽身上下来,捧着团子的双手不断颤抖,眼睛逐渐一片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那个白色的毛团。
“对不起。”祈羽沉声道。
卿寻颤抖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清晰起来。看着团子已然变黑的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很容易便能推想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卿寻努力抿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怪你。”
然而一开口,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卿寻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团子头顶的毛,触感仍旧是那般细腻柔软,只是再也没有了温度。
想象着它打赢阴蛊王之后骄傲地炫耀的样子,卿寻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轻轻拍着它的头,“团子,干得漂亮......”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然后手上一沉,祈羽轻轻合上了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静静地抱着她。
卿寻感受着祈羽的那片暖意,笑容伴着泪水,都停不下来。
团子,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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