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夜一片冷风萧索,不如春夜的驿动,没有夏夜的旖旎,风中隐隐飘来一丝丝淡雾,高恩华在离火堆数丈远的距离盘膝而坐,闭目掐指,太玄诀灵力在神府缓缓升起,周游全身,抵御雾中寒风的侵蚀。
一股熟悉的体香味幽幽传来,身边微微一热,司马雪自淡雾中现身,轻轻偎了过来。
“好冷,好冷,借个地方避避风。”
高恩华笑道:
“俗话说在家靠娘,出门靠墙,贫道愿意替公主做个避风的墙。”
司马雪嘻嘻笑道:
“风雾这般寒冷,四周没墙,只能依靠大叔,今日的胡修们一直死皮赖脸死追不弃,如今还腿脚酸麻,大叔快给本公主捏捏脚。”
司马雪初出宫时,穿双麻丝纳底的汉式短靴,在青城山云渺宫练功时,便蹬烂了底,高恩华便模仿胡人用兽皮制了一双短靴,靴底比汉靴结实厚重,今日数个时辰的几度恶斗,兽皮靴挤得司马雪腿脚酸麻。
高恩华心中哭笑不得,虽然一直照顾司马雪饮食起居,但男女有别,捏脚这活儿确从来没做过,又转念一想,道家讲万事顺其自然,手既然能握,捏脚也未尝不可,轻轻将兽皮短靴脱掉,顺着司马雪细瘦脚骨一路捏去,掌中只感足肉纤盈,柔若无骨。
“公主如今跟贫道在江湖逃亡,如今回到江南,有没有怀念宫中舒适生活?”
司马雪哼哼道:
“如留宫中,便要一切看司马元显的脸色生活,做一只窝囊的草鸡,还不如象如今这般做一只自由的山雀快乐。”
高恩华潜运灵力,将纤足上下捏揉,一边问道:
“宫中诸人,公主最思念的是谁?”
司马雪呢喃道:
“最思念的人是李姨娘,然后便是德文、德宗哥哥,哎呀、真舒服,大叔重头再捏一遍,可不许偷懒,这里要用力一些......”
数丈以外,卫子怡俏于雾中,轻轻将灵识收了回来,心中五分羞涩四分酸楚一分不惑,自结识高恩华与司马雪后,两人虽以师徒相称,但行为一直亲昵,卫子姬初时还有诘问,后期慢慢习惯如此,现如今只是心头迷惑,自已心中的丝丝酸楚,从何而来。
旭日东升,天终于慢慢亮了,一阵响亮的鼓声忽然神秘响起,将所有在火堆边的人惊醒,高恩华与司马雪收敛太玄诀,一跃而起,四处眺望。
众人所站之地是一处平缓的谷底,人群在淡淡的雾气中时隐时现,云渺宫诸位女修早已汇集一起,都在翘首向鼓响处凝望。
司马雪道:
“道长大叔,这鼓声如此蹊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热闹?”
高恩华笑道:
“胡修一定没走远,此时多半潜伏在远处窥视,谷底人群正是一个最佳的护身符,大伙先一起去看看热闹去吧。”
人流缓缓向谷底的尽头涌动,男女老少均有,大部分人篷头垢面,衣衫不是圆领麻布长袍便是胡服短襟缚裤,脚上不是草鞋便是普通木屐,再向里走,人流渐渐变得拥挤起来,拐了一个弯,目前蓦然开朗,应当是到了出谷口。
出谷口处用木材扎了数十个大棚子,大部分棚子中火光通红,一阵阵米饭香味,正从棚子中隐隐传出,最远的棚子中不停有人流走出,每人手中均提着刀枪棍棒。
正中间的大棚子中搭有一个木台,木台上面摆有木案,数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在台上持剑而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天道道众。
木台前挤满了人,高恩华心中一动,运起太玄诀,稳稳向前挤进,只见木案上摆了数个大玉盒,玉盒外观祥光绚烂,一看便是贵重非凡,盒盖敞开,里面盛放着满满的药丸,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木案后并排坐着数名道士,其中三名高恩华都见过,正是长相猥琐的孙召聪,一脸正经的孙闾露与肥胖黑壮的孙英文,三人头顶道冠,腰挂玉佩,背负长剑,人人面色凝重,一派有道之士模样。
司马雪从高恩华怀前钻了出来,探头看了看,说道:
“这和彭城所见套路一模一样,一会孙召聪要说;天上星相异常,兆示天下动荡,只有虔信天师道,才能保平安,天师道中没有穷富之分,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服下盒中天师仙丹后,还能进入天师仙境,只是不知今日刘敬宣会不会出来搅局。”
卫氏双姝自高恩华身后接近,卫子怡悄声问道:
“公主妹妹如何知晓事后种种。”
话音未落,只见台上孙召聪果然站了一起,瘦猴般站的笔直,神情严肃,呲着牙、尖声叫嚷,所言之意竟与司马雪所说八九不离十,卫氏双姝惊诧的面面相觑,司马雪得意的摇头晃脑。
孙召聪说完以后,孙闾露站了起来,大长脸面色如铁,扬声喊道:
“众教友听好,做人要守规矩,下面天始天师授丹,领到丹药的教友去附近的棚子内随意吃米饭,吃饱了出来到最远处的棚子中领取兵器,教友们一定要守规矩,守规矩,守规矩!”
众人一听说有米饭随意吃,哄然大叫一声,木台前的人流在数名持剑道士的带领下,轮流上前领取玉盒内的天师仙丹,领到仙丹的人径直被带到附近大棚内。
卫子怡顿时想起曾与高恩华一起夜探一个不知名的坞堡,堡内的天师道男女教众神情狂热,举行天师授丹仪式后,聚众还进行了“过度仪”。
“天师道会不会在这里举行‘过度仪’?”
话刚出口,忆起当晚的种种狂乱情形,与今日情形颇不相同,顿时感觉不妥,脸上瞬地浮上一抹陀红。
司马雪诧异问道:
“以前在晋安郡,曾隔墙闻青阳夫人说过‘过度仪’,后来还曾求教四妾公,四妾公说‘过度仪’是浮华浅薄的道门异法,卫姐姐竟然也懂‘过度仪’。”
卫子怡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道:
“我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既然是道门异法,公主何不请教高道长。”
高恩华大是尴尬,情知以司马雪的好奇心,必会马上追问,神念转动,顿时计上心来,马上抢先问道:
“公主聪慧过人,猜测一下刘敬宣稍后会不会再来搅局。”
司马雪果然中计,一脸懵然道:
“这里又不是刘牢之治下彭城,刘敬宣不会道法,人又不痴傻,怎么会冒然来此搅局。”
一阵鼓声在谷外响了起来,鼓声整齐宏亮,木台上的天师道众人一齐站了起来,纷纷催促台下人流加快领取丹药的速度,高恩华松了一口气,向云渺宫众女修示意,不领取丹药,径直向附近棚子奔去。
谷外数百米远的一块空旷地上,手持刀枪棍棒的人流,混乱的一列列站立,中心处用圆木搭了一个高大的木台,十数名身穿黄色道袍的天师道士,在木台上持剑站立,木台两边架了十数面大鼓,鼓声逐渐变得更加急促宏亮。
高恩华回头道:
“各位道友都吃饱没,天师道汇集万名教众聚于此地,人人派发武器,下一步莫非要攻城掠地。”
卫子姬笑道:
“道长放心,师妹们又冷又饿的过了一个晚上,刚才在棚内热粥米饭管吃,人人差点把肚皮撑破,凭天师道的救命之恩,我等要不要跟着去瞧瞧热闹。”
高恩华叹道:
“谷处有胡修在暗窥环伺,近处有天师道修士维持秩序,我等也只有随着人流走,然后寻机溜走,天师道在此地举事,附近郡县的百姓可无故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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