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前,初到江南时,慕容雪吋曾带领胡修在山林间设伏,数名身披兽皮的漠外胡修驱赶着被驯化妖兽从草丛中源源不断的钻出来,妖兽只只模样污秽丑陋,司马雪深以为惧,想也不想,纤掌急挥。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斑驳陆离的林间山道中,有一纤秀少女急促颂起一段古老的咒语,道边空气猛然一滞,枯枝如被劲风吹过,一起弯了腰,一道闪电在斑驳山林间飚升,似旭日般光芒万丈,闪电之后五雷声铿铿,一往无前的向山林深处漫卷而去。
五雷过后,灰色山石四处迸飞,对面一排树木如被巨刃劈过一般,齐刷刷断成两段,两个人影自林间被震飞出来,在枯草上滚了两滚,大声惨叫哀嚎,两人浑身破破烂烂,分明不是胡修。
司马雪花容失色,双手乱晃,叫道:
“道长大叔快来救人,我炸错人了。”
高恩华从队尾飞一般掠过,抢前一看,见地面两人男子面目焦黑,耳朵和鼻孔间不断渗出血来,躺在地上不停呻吟,虽然穿着破烂,但从发髻和衣鞋上判断,应是附近郡县山民,连忙伸手施治。
阳大牛猛然发出一声暴喝:
“树林中的人,都给俺滚出来。”
众人只感耳边有无数个五雷术一次又一次炸响,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林间响起,一个、两个、三个、一群汉人流民你推我,我推你从树林间挤了出来,人人面黄饥瘦,满脸的惊恐,哆哆嗦嗦的看着众修,确没有一个出面搭话。
阳大牛见高恩华正忙于施救两名伤者,无奈只得压低嗓门,上门问话:
“各位乡亲,你们莫怕,俺虽然长得壮了点,嗓门大了点,其实俺是一个好人,不信俺请你们吃肘子骨。”
一边将熟铜棍收了起来,一边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根肘子骨,向众人晃悠,对面流民见阳大牛一只大眼溜圆,一只小眼不停眨巴,脸上在努力挤出笑意,身上依旧一股狰狞彪悍气息,眼见香喷喷的肘子骨在面前晃悠,馋的肚子乱叫,确没人上前相接。
慕容妃笑的花枝乱颤,说道:
“夯货退下,你怎么看,也得说是个匪人,让公主妹子问话吧。”
司马雪定定神,上前施礼道:
“小女子见过各位乡亲,我等只是路过此地,大家休要害怕,此地属什么郡县?为何躲在林间受这风寒之苦。”
一名灰白胡子的老者哆嗦着挤上前,说道:
“仙女容禀,我等乃始新县东祝家人氏,山下米匪正在攻打县城,老夫只得带领族人逃离坞堡,进山避祸。”
司马雪想了想,问道:
“老伯莫惊,你姓祝,与传说中的祝英台是什么关系?”
祝老头刚才躲在林中,遥见司马雪玉掌一挥,顿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一直认为仙女降临,如今面前近看,只见司马雪长相俊美斯文,一口江南软语,惊恐之心顿消,解释道:
“据老夫所知,祝英台乃上虞人氏,与我始新祝氏同姓不同族。”
孝武帝在世时,祝英台因仰慕班昭、蔡文姬的文才,女扮男装外出求学,邂逅书生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遂义结金兰,共同求学三年后,祝英台返乡,十八相送后,祝梁临别时,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祝父已将祝英台许配给太守之子马又才,梁山伯后被晋室任命为鄞县县令,因忧郁成疾而身亡,祝英台偶闻噩耗,便以身投墓而亡,世人传说祝英台投墓后,梁祝二人墓室上空常有蝴蝶蹁跹飞舞。
太傅谢安听闻此奇事后,奏请孝武帝,敕封梁祝二人墓室为"义妇冢"。
高恩华替两名伤者医治完毕,起身施礼道:
“贫道高恩华见过祝老先生,米教中人攻打县城,祝家坞堡民众为何全要跑山避祸?”
祝老头摇头道:
“道长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米教中的规矩邪门的很,只要攻打郡县,郡县四周的坞堡乡民必须入教当兵,米教内把入教的乡民叫‘鬼卒’,若你不同意入教,便说你是朝廷爪牙,要诛杀干净,所在坞堡也要填平水井,烧光房屋。”
司马雪怒道:
“前番闻天师道搭救了云渺宫众位姐妹们,认为他们行侠仗义是好人,如今听老伯一讲,天师道竟然成了填井烧房的坏人,老伯你没有污蔑他们嘛?”
祝老头哆哆嗦嗦道:
“仙女休怒,下了这座山,走不了十数里,便是始新县,米教中人正在攻打县城,小老儿岂敢说假。”
高恩华淡淡一笑,说道:
“如今天寒风冷,躲藏深山中终竟不是个办法,我等远道而来,正好也需到始新县落落脚,烦请老先生带带路如何?”
祝老头脑袋摇的和博浪鼓一样,说道:
“小老儿带族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不想被抓去当兵打仗,道长是没见过,米教中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阳大牛一声大吼:
“快去始新县,俺想去看看凶神恶煞长什么样。”
始新县、城外山青水秀,城内人口稀少,在永嘉南渡之后,北方人口大量南迁,一些势力较弱的北方宗族在会稽郡、吴郡占不到田地,便退而求其次,迁到始新县居住。
百余年间,晋室境内一直太平,虽有王敦、苏峻等几次内乱,但兵锋不及始新县,城内各宗族间自耕自种,鸡犬之声相闻,其乐融融,直到有一天,一名孔姓商人跌跌撞撞跑回县城,直接冲进县衙,寻找县令孔福。
“大人、大人,不好了,米贼杀过来了。”
天师道在江南各地攻城陷地,孔福早有耳闻,心想仍和以往的王敦、苏峻之乱一样,不会波及始新这种偏僻小县,如今听到自家族人回来报信,顿时慌了神。
“快拿本官的贴子,将城内的杨家、郑家、田家、方家、张家族长请到府衙议事,快快快!”
一直拖到午时,杨、郑、田、方、张家族长方才一一凑全,见面后并不顾及焦急的孔县令,先慢悠悠相互调侃一番,然后又谈说服用“五石散”的种种妙处。
孔县令焦急道:
“各位族长,米教的人说到就到,大家商议下怎么办吧。”
方家族长清清嗓子道:
“米教的人行侠仗义,到处开设‘义舍’施放粥粮,救活了不少人,就算来到始新县城,也不会伤害我们普通百姓。”
田家族长与方家联姻,随声附合道:
“就是,方族长说的好,最多我们交纳点粮食银两,米教的人又不能把田地扛走,待明年开了春,粮食马上就种回来了。”
孔县令无可奈何,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家族长,始新县城中,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均姓杨,杨家势力最强,府内养有不少精锐兵士,杨家与孔县令交情也最好。
杨家族长出声道:
“米教的人虽有侠义之名,但也有人传闻,米教此次在江南起兵后,所经过的每个郡县,郡县所有人员必须入教,否则就地诛灭,然后烧房填井,绝了退路。”
孔姓商人哭泣道:
“杨族长,不是传闻,本人曾亲眼目睹,米贼中人每攻下一处郡县,均要将人集合起来,斩杀郡县太守和县令,以表明其志,谁的手不沾血,就会被就地诛杀,当时场景惨不忍睹。”
孔县令顿时不寒而栗,腿打哆嗦,若不是顾及官员体面,早已逃亡,郑家族长在五位族长中年纪最轻,开口道:
“咱始新县城墙低矮,还有数处缺口,平时应付小股匪盗尚可,要对付大股米贼可不成,据说米贼中人都会法术,能高来高去,斗是斗不过的,不如我们现在就逃走吧。”
孔县令道:
“整个江南都有米贼造反,始新县人口数千,我们能逃到那里去呢,只怕未出新安郡,便被米贼追上来了。”
方家族长道:
“孔大人若是害怕,就快快逃往建康避避,我等全是草民,谁来了也需要我等组织出粮出人,家业都在这儿,死也不会离开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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