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生恨，爱的越深，恨的愈重。
“他若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轻轻念着这句话。
我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师傅的脸上留下，划过脸庞，落到地上，开出泪花。那最后一丝茫然全然转化成委屈，师傅她只是个女子，只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的女人。
“二十年了，我竟没有哪一刻不在想着他，他那么讨厌，那么绝情，可我就是喜欢他。”师傅靠着墙的身体顺着墙一点一点滑落，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环抱着膝盖，一边抽泣，一边自言自语。
“师傅，那我们去找他好不好。”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能让这样一个要强的女人颓废至如此这般。
“回不去了。都是过去了。”师傅的语调忽然变得轻松，“我已经决定杀他了，对么，阿七。”
全是眼泪的脸上绽放的灿烂微笑，就像大火中的鲜花在那高温灼热下夺人心魄的美，美得令人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叮！”师傅动作奇快，我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匕首的鞘已然被她一把抓脱，明晃晃的锋刃便暴露在了这空气中。
“杀了我。”她面色平静，胸口正对着那匕尖，嘴里却是这样冰凉的命令着。
“不，你是我师傅！我不可能杀了你。”师傅她面色平静，可我却接近崩溃。
“动手啊！你连我都杀不了，你怎么去杀他！你怎么成功！你怎么完成我的愿望！”师傅看起来已然是疯狂的状态，她每问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我只能后退。
后面是墙壁，我已经无路可退，手中的匕首离师傅的心口不过几毫厘的距离。
“阿七！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么？”该是里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无铭，我听到了他担忧的声音。
“快去叫一清师傅！师傅，师傅她??????”我估计着，大概只有一清师傅能化解我现下的这个处境。
“废物！”我只觉左脸一热，师傅的巴掌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或许是被我出声求助惹恼，师傅彻底怒了，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能感到她手下在一点一点的用劲。
呼吸一点一点的变得困难，我不敢直视师傅那血红的眼睛。我长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可师傅的手那么紧，我竟一点都喘不过气来。
我的大脑一点一点的变得空白。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当师傅的面孔在我面前开始一点一点模糊的时候，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杀了我，这暗阁完完全全的属于你，杀了他，我这一生便再没有遗憾。帮帮我，好么！”恍惚中，这些字眼飘进了我的耳朵。
手腕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只觉手上一阵温热，脖子上的那种压迫感顿时就消失了。
“我用我的命，去买他的命，这笔交易，我们算是达成了。”师傅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她似乎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青羽！”我听到门被大力踹开的声音，我只觉得墙都随之一震。
眼前的黑色终于缓缓褪去，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我手中的匕首，深深的插在了师傅的右胸，涓涓的鲜血喷涌而出。而我的手，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师傅！”我想放开那把匕首，可我却不敢动。
“青羽，青羽，没事的，我会治好你的，你放心。”一清师傅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一把搂住摇摇欲坠的师傅，他的声音在颤抖，连带的我也忍不住颤抖。
“阿，阿七，谢谢你。你，你也要用这把匕首，去要了他的性命。”我不知道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师傅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能挣开一清师傅抱着她的手，一把拔出了那狠狠插在她心口的匕首，丢到了我的手边。
匕首被拔出后，鲜血如泉涌。
“青羽，你做什么傻事！你疯了么！”一清师傅睚眦欲裂，手忙脚乱的想去堵住那疯狂冒着血的伤口。
我看着那鲜血，只感觉那是从我身上流出去的一样，因为此时我全身发软，只能倚着背后的墙，我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我只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因为，我竟然，亲手杀了我师傅么？
“不，我此刻，才是真正的清醒了。”师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断断续续的，“其实，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只是，这里，它被那个人塞满了。”师傅笑的灿烂，用右手轻轻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不，你别跟我说这些，我等了你二十年了，你要是就这样就离开我了，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那一下捅的极深，我深知，即使一清师傅本事通天，也是回天乏术。
“那下辈子就别再碰到我了。因为，我是个坏人。”这是师傅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女强人，就这样，死了？
我的手指狠狠的抠着背后的墙壁，可我感觉不到疼，喉头一阵一阵的泛酸，我只想哭。
“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浪费了我的今生，却还要剥夺我的来生！楼青羽，你不公平！”我从没有见过一清师傅那么失态的样子，他几乎是声嘶力竭，抱着师傅的尸身，声泪俱下。
“你欠了我那么多，怎么还可以走的那么心安理得。”师傅走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二十年的纠缠与折磨，她终于是全部放开了？可活着的人呢，是不是还要继续受着折磨？
眼睛湿湿的有些难受，喉咙痒痒的，我终于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最终还是亲手杀了我师父，我答应了她，用这把沾着她的血肉的匕首，去杀了那齐国的皇帝——纳兰铮。
一清师傅就那样抱着师傅的尸体，在那里，呆坐了一夜。
他好像抱着自己的妻子，神色温柔。
他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在她轻轻说着悄悄话，可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应他，哪怕是责怪他一句，都不会有。
我也坐着旁边，哭到自己累的睡着。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件衣服，无铭也坐在我的旁边，他看着我的眼神和一清师傅看着师傅的一样，我不动神色的避开。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晚上的一清师傅终于动了，他将师傅轻轻的放到地上，自己的俯下身去，吻上他的额头。
那是个温柔而又绵长的吻。
只一夜的时间，一清师傅的头发竟白了大半，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
“送你们师傅走吧。”他抱起师傅的尸身，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死气沉沉的，他整个人也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他身上那一抹鲜活的气息，仿佛都随着师傅的离世，一并不见了。
一清师傅最终决定，将师傅的尸体火化，地点，就选在后山的那片竹林里。
那是傍晚的时候，太阳落山的余晖将整个天空映得血红一片，就像师傅死的时候，那刺眼的大片鲜血。
那一片大火燃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
我看着师傅的身体被那大火一寸一寸的吞噬下去，她终于解脱了，二十年的苦与痛，终于是结束了。
可一清师傅呢。
“一清师傅，对不起。”我看着他落魄而又孤寂的样子，我觉得好对不起他。毕竟是我，亲手杀了我师傅。
“她若想那样，谁都阻止不了。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本以为一清师傅会怪我，可他不曾怪我。
“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他抱紧了手中装着师傅骨灰的坛子，笑的格外凄凉。
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些树，就连每天看到的云雀，都还是一模一样的那几只。
但这世上的人，却已经不是那些人。
火化完师傅尸体的第二天，一清师傅离开了暗阁，他留了一张字条，说他累了，说他厌倦了暗阁的生活，他只想带着师傅的骨灰，去找一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余生。
一清师傅走了，师傅不在了，可暗阁，还是那个暗阁。
我终于，真正的成为了这个暗阁的阁主。
我整日里忙的昏天黑地的，再没有了从前那个闲散的模样。
同时，我时刻都记着师傅临行前的叮嘱，杀掉齐国的皇帝纳兰铮。
这些日子里，我刻意去了解一下齐国，这个和我和师傅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地方。
齐国——处于北方的一个大国，国土辽阔，人口繁多。
国家一直处于纳兰家族的统治之下，而齐国皇帝，是个手段相当强硬的人，相传他相当的独裁，经常和大臣对着干，但他确实是有一颗拥有治国大略的头脑，这么多年在他的治理下，齐国的国力也算是蒸蒸日上。所以，这纳兰铮也算是个奇人。
再说齐国地处的位置，因为偏北，所以齐国的边界有一座圣雪山，按照我之前所知道的情况，我的那枚白玉扳指应该是产自于那里的。而有关楚宫中被囚禁在鹿园里那个男人的消息，说不定可以从那里挖到。
这么看来，这一次齐国之行是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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