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夏季总是蓝天白云,粉色的石竹和白色的火绒草在满目的绿意中无限延展,仿佛要和那一片蔚蓝的穹顶相接在一起。
马哈木欢踱步在汗帐中,这位三十而立的瓦剌大汗是漠西蒙古的最高主宰,自二十岁登上汗位,瓦剌便在他的统治下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
然而,他深知今日之瓦剌并没有到可以无忧无虑过日子的时候。同是蒙古人,东面的鞑靼自诩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子孙,占据着蒙古高原的核心位置,时友时敌,并不怎么把瓦剌放在眼里。
自从二十多年前鞑靼斩杀了天/朝使节,天/朝皇帝大怒之下领兵征伐,天/朝和鞑靼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鞑靼虽然臣服,但被刀枪强压下的头颅依然倔强,时不时会在天/朝边界生出些事端。
瓦剌和天/朝的关系也是吃紧,只因鞑靼和天/朝交恶之际,他的祖父,彼时的瓦剌可汗,觉得蒙古人理应帮蒙古人,便在一次鞑靼和天/朝的交战中助了一臂之力,自然与天/朝生了龃龉。而辽东的兀良哈最是摇摆不定,利字当前,几乎就成了天/朝的附庸。
如今的瓦剌没有盟友,却有不少潜在的敌人。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近来鞑靼可汗却频频遣使前来示好,还送了不少礼物。更有他意料之外的人,也想和瓦剌结盟。表面的风光月霁,让他闻嗅到了一丝并不祥和的气息。
他登上汗位十年,自然知道站队的重要性。也知道瓦剌和鞑靼同气连枝,唇齿相依。鞑靼送来的礼物他照单全收,心里却无动于衷。他知道自己对于鞑靼终究心存芥蒂,只为了一个人的缘故。
帐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马哈木欢眉头微蹙,他听得出这是谁的马在欢叫。
果然,有人进帐向他禀报:“大汗,萨莉亚小姐回来了。”
他低哼了一声,“倒还知道回来。”
“萨莉亚小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回了一个人。”来人又禀。
“她带回来的活物还少吗,带个人回来已经算很正常的了。”马哈木欢淡然道。
“大汗,萨莉亚小姐这次带回来的是一个,是一个汉人。”
“汉人,什么样的汉人?”马哈木欢不禁眉头更蹙。
“一个年轻好看的男子,看衣着,身份尊贵。”
“只他一个吗?”马哈木欢思索片刻,“警觉道:派人巡视三十里外,看看有没有汉人的军队。”
“是,大汗。”
来人退出帐去,马哈木花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才在高位坐定,萨莉亚已引着荀予佑走进帐来。
“欢哥哥,我回来了!”萨莉亚欢快地蹦上台阶,跳到马哈木欢身边,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马哈木欢的眼神却只凝聚在缓步走入的荀予佑身上,他干咳了一声,轻轻甩脱了萨莉亚的手。
萨莉亚一时领悟,今日似乎不能像往日那样毫无顾忌地在马哈木欢面前撒娇。她赶忙退下台阶,站到帐中恭恭敬敬向马哈木欢行礼:“萨莉亚拜见至高无上最最尊贵的大汗,祝大汗盛年青春,华光永驻,万寿无疆。”
马哈木欢不觉在心里发笑,这个姨母家的小表妹,才学了一些汉人的东西,就拿来在汉人面前显摆,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他笑而不语,目光依然盯在荀予佑身上。眼前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气宇非凡,长身玉立,英俊沉稳,实是人中龙凤。只不知缘何会与萨莉亚来到瓦剌。
马哈木欢回转眼神看向萨莉亚,萨莉亚这才想起忘了介绍荀予佑,忙道:“欢哥哥,这位是□□的什么平江侯……”萨莉亚一时忘了荀予佑的名字,荀予佑对马哈木欢躬身施礼,道:“荀予佑参见可汗。”
平江侯,荀氏?
马哈木欢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些吃惊,他自小学习汉人文化,了解天/朝历史,自然知道天/朝皇族的姓氏。眼前男子不大年纪已位极人臣,不知道和天/朝皇室渊源几何。
“侯爷年少爵显,人物风流,真是非同凡响。”马哈木花看着荀予佑由衷赞了一句。
荀予佑见眼前这位瓦剌可汗分明也是盛年英才气宇逼人,不觉惺惺相惜微笑相视。
荀予佑的微笑却叫马哈木欢忽而怔愣。他心中一动,暗思这笑容竟是似曾相识。荀予佑初来乍到,可为何他的这个微笑竟叫自己有如此熟稔的感觉,熟稔到他砰然心动。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容,一定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马哈木欢不觉凝神细看荀予佑起来。
“欢哥哥……”一旁萨莉亚见他双目炯炯看定荀予佑,不觉轻声唤他。
马哈木欢回过神来,请荀予佑帐中落座,转头对萨莉亚道:“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欢哥哥,你终于想到问我了。”萨莉亚又欢快地蹦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了他,把遇见荀予佑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了一遍。
马哈木欢听后沉吟:“如此说来,这位平江侯爷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是啊,自然是恩人。若不是他那一箭,欢哥哥,你就见不到我了呀。若是见不到我,你一定会很伤心的啊!”
“嗯,见不到你,我倒是会省不少心。”马哈木欢面无表情地说。
萨莉亚小嘴一撇,似要落泪,哼哼道:“欢哥哥,你没良心,没良心。你不伤心,反正,反正我爹娘也会伤心……”她期期艾艾,突然指着荀予佑挤兑马哈木欢,“哼,他的箭法可好了,比你还要好,还要好!”
“哦。”马哈木欢点了下头,“你请他来此原是想让我见识他的箭法吗?”
“不是,不是。”萨莉亚连忙摆手,“主要是为了表示我由衷的谢意。他救了我,就是我们草原上最尊贵的客人,我们草原上的人可是最热情好客的。欢哥哥,你说是不是呢?”
“好,你既这么说,那就先带着最尊贵的客人休息去吧。晚上,我设宴款待平江侯,也算给你压压惊。”
“真的吗?那是不是还有盛大的篝火和歌舞?”萨莉亚睁大了眼睛问。
“有,你想要的都可以有。”马哈木欢道。
“欢哥哥,你真好,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也像爹娘那样心疼我。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萨莉亚高兴地转起圈来。
草原的夜晚因着热闹的晚宴而欢腾起来。
湛蓝的天幕群星点点,与地上熊熊的篝火遥相辉映。美酒佳肴摆满了每一张木桌,欢乐的歌舞翩跹不歇。
马哈木欢端起酒杯向着荀予佑凭空相敬,荀予佑双手捧起盛满蒙古烈酒的牛角杯一饮而尽。
身边的侍女忙将空杯斟满,荀予佑端起酒来回敬马哈木欢,马哈木欢一笑饮尽,荀予佑也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好酒量。”马哈木欢放下酒杯向荀予佑道,“蒙古烈酒苦中带着酸辣,汉人多喝不惯我们草原上的酒,平江侯却能入乡随俗,甘之如饴。”
荀予佑微微一笑,抓了一些手把肉塞进嘴里,“这酒虽烈且酸,配上这上好的牛羊肉,却是人间美味。若是再来一杯煮沸的奶茶,那真是妙极。”
“看来侯爷还挺精通我们蒙古的吃食,只是你尚未大醉,还无需这醒酒的奶茶。”马哈木欢哈哈一笑,“本汗感谢你救了萨莉亚,今夜晚我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倒蒙可汗盛情款待。”荀予佑隔空举杯,再次向马哈木欢敬了一杯。
又是三大杯酒下肚,荀予佑酒量虽好,也不觉有些微醺。
篝火堆里新添了柴火,熊熊的火焰像是要烧到了半空,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泛起红晕。
短暂的静寂后,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悦耳的歌声仿佛从天际传来:
蓝天里飘几朵白云,
天边飞翔着矫健的雄鹰。
山坡上牛羊成群,
马蹄声踏踏扬起花尘。
夕阳染红的彩霞,
如我捧在手上的哈达,
纯情圣洁五彩缤纷。
熊熊的篝火燃起,
映红了你的脸,
照亮了我的心。
草原美丽的夜晚,
到处是欢歌笑语盈盈。
远方来的客人,
愿我们彼此相爱相亲。
献上一杯马奶酒,
请一饮而尽,
在我掌心。
萨莉亚穿着一身艳丽的鹅黄色的长袍,束着白色的丝绸腰带,手里捧着五色的哈达,领着一群年轻的蒙古姑娘一字排开婀娜起舞。
她时而挥舞着手臂,做出雄鹰展翅凌空飞翔的姿势,时而又哈腰握手如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她头上和身上的饰物,随着舞蹈发出清脆悦耳撞击的声音。十八岁的少女,恰似草原上鲜艳怒放的花朵。
她一路跳到荀予佑身边,将手中的哈达围上荀予佑的颈项,又端起桌上斟满美酒的杯子奉到了荀予佑的唇边。荀予佑想起刚才的歌词,会意地在她手中一饮而尽。她便又高兴地在他身边翩翩起舞,旋转不止。
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马哈木欢看着这番情景,不由笑着摇头。自己还将她当成贪玩的孩子,不想这娇悍可人的妹子已经春心萌动,对这位年轻英俊的□□贵胄频露爱意。
新鲜的烤全羊端将上来,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叫人馋涎欲滴的香气。
这是草原上款待尊贵客人的大餐,只在特殊时刻才会烹制,今夜晚,荀予佑便是这草原上的贵客。
侍者在马哈木欢的示意下将烤羊端到了荀予佑的桌上,荀予佑知道这款待贵客的餐食原该由主人先下第一刀,这瓦剌大汗实是给足了他面子。
恭敬不如从命,荀予佑笑着伸手,却倏忽停在了半空。原来餐盘里除了烤好的全羊外,并没有用来切割的刀具。
就在荀予佑怔愣的瞬间,端羊的侍者已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原来他竟忘了在盘里放餐刀。
眼前的这位尊贵客人是□□来的汉人,应该没有蒙古人佩带刀具以备吃食的习惯。偏偏荀予佑的桌上也未摆放餐刀,场面不觉有些尴尬。大汗的一片待客盛情,因这小小的疏忽却叫人不得进退,跪在地上的侍者吓得浑身颤抖。
荀予佑微愣了片刻,笑着伸手探进悬在腰间的锦囊,取出一把精致小刀。只见那小刀的刀柄和刀鞘俱是纯金锻造,并镶嵌七彩宝石。他拔刀出鞘,对着羊脊背上轻轻刺下。
侍者战战兢兢将插着刀的全羊端到马哈木欢面前,马哈木欢望着那兀自微颤荧光闪闪的金错刀,不觉勃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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