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会终于开完了。孟修和领导打了个招呼，从电梯上下来，推门进了三队的大本营。大家也都基本吃完饭回到座位上了，看见孟队走进来，零零散散的喊着“孟队”“老大”，孟修微微颔首，径直走进队长办公室。
他一边解着警察制服外套的扣子，另一只手拿着桌上的保温杯，大口大口的喝了好几口水。
有人敲门。
孟修放下水杯，喊了一声：“进。”
郑朔拿着三份文件进来，边走边说：“这是上周新区坠楼案的报告，老大你签一下，我就交上去了。”然后把其中两份文件放在桌子上。
孟修把两份文件拿到自己的面前，打开一份，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拿起桌上的钢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老大，要不给底下食堂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您做点饭？”郑朔看着孟修的脸色不好，这个点食堂都没饭了。不过好歹孟修也算是领导，因为开会没吃饭上，让食堂的师傅开个小灶不算什么。
“不用了，都饿过劲儿了。”孟修已经打开了另一份文件，较为仔细的看起来，不时地还在文件里圈几个字：“下回再开会你替我去吧，这种行政的工作太繁琐了。”
“别别别，”郑朔一听立马拒绝，摆着手夸张道：“老大你可不能把锅往我这边甩呀，你看看参加例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局里一二三把手，党口领导，各队队长，下面各所所长，你说我算哪根葱？”
孟修抬眼，看了眼郑朔：“叫你开个会而已，又不是开坦克，不用这个激动吧？”
“老大你英明神武！所以这种艰巨的使命还是您完成比较合适！”郑朔知道这就是老大改变主意的特征，轻松下来笑嘻嘻的说。
“耍贫嘴最在行。”孟修收了笔，把两份材料整齐叠好，交给郑朔，“有几处写的模糊，再改一下。”
“好的，老大！”郑朔接过那份材料，然后打开手上还剩的那份材料，“老大，咱们队里新分来四个实习生，这是他们的资料……”
孟修一看桌上的日历，有些恍然道：“今天是实习生报道的日子？这都一点多了，他们午饭怎么解决的？”
“吃过了，小璐带他们出去吃的。”郑朔回答道：“四个实习生里有两个是她学妹，好像和她挺熟的。”
“哦，那就好。”孟修想了想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没发现有新人，“他们还没回来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我没看见他们。”
郑朔无奈道：“这不您还没见过，我们也不敢往里领呀！都在会议室等着您过目呢。”
孟修比他更无奈：“我见？怎么，我要是觉得不行，还能把人退回去吗？”
“这……您得和人事科说去。”郑朔笑的有些怂，局里的办公室、人事科、后勤科乃是市局最难搞定的三大部门，孟修这个队长都不一定能搞的定。
孟修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的例会本就够头疼了，队里还一下子添了四个实习生，只怕更头疼了。
“老大，我和您说，这次人事科慧眼如炬呀，给咱们拨了三个大美女，您看看资料……”郑朔又把资料往前递了递。
“不看了，他们不就在会议室吗？咱们这就过去。”孟修从座位上站起来，系上了制服外套的扣子，带着郑朔，走向会议室。
当他推开门，看见四个实习生的时候，他突然更深刻的了解了一个词的意思：一语成谶。
就算人事科再难搞，他都想敲开人事科的大门，找她们科长好好谈一谈。
郑朔丝毫没发现老大的异样，兴致勃勃的介绍着：“老大，这是顾嘉言，警察学院心理学系的。”
孟修上前，礼貌的和顾嘉言握手。
“这是孟妤，公安大学侦查系，刑事侦查方向。”
孟修伸手，孟妤神色自然地握上孟修的手。
郑朔觑着老大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难道是不喜欢队里来这么多女实习生？平时对着他们也就算了，对着三个小姑娘也扮作黑面神吓人，也不怕把人吓怕了？
郑朔笑着打哈哈：“老大，加上孟妤，咱们队里都有三个姓孟了，多有缘分！”
孟修眼风如刀，扫向郑朔，郑朔马上收回嬉皮笑脸的作风，还故作老成的咳了咳，继续往下介绍，“这是谭怡人，警察学院刑事侦查学系的。”
“这是蓝祎，警察学院刑事技术学。”
孟修依次握手后，站在四个人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孟修，是三队的队长。”简短有力的介绍后，他又吩咐郑朔：“他们的门禁卡和座位都安排好了吗？”
“座位安排好了，门禁卡正在办。”
孟修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孟修接了起来，神色却比之前还凝重了。
“流沁河景南区段河滩发现一具女性尸体，郑朔，召集队里的人马上出发。”孟修嘱咐完就转身要出会议室。
“哎哎哎！老大！那他们四个怎么办？”
孟修回头，来回看了一圈，“一起去，让他们上秦小璐那辆车。”
***
作为实习生，第一天上班就有命案，听起来很刺激很有趣。
谭怡人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好友穿着白大褂在技术科前辈的指导下拍着照片，记录着案发现场的情况，她就更哀怨了。
尤其是在车上，秦学姐还兴致勃勃的和她说：“怎么样，马上就要去案发现场了，激动不？”结果他们只能站在离案发现场边上看着。
顾嘉言一脸安然，手插在裤兜里静静的等着。孟妤呢，则微微踮起脚尖，想看清楚警戒线里有些什么。
他们离得有点远，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警戒线内几个人的对话。
“初步检测，致死原因是后脑经受硬物撞击，颅脑损伤导致死亡，死亡时间应该是今日上午十一点左右，没有被性侵过得迹象。其他的具体的情形，等我回实验室里详细检查后给你。”
法医于筱，是市局法医科的骨干精英，也是三队的随队法医，和孟修合作无间。
“能采集到脚印吗？”孟修问郑朔。郑朔摇摇头，“河滩上都是落叶和杂草，技术科说没办法采集到脚印。”
孟修又走到尸体身旁，屈膝蹲下来。
尸体本应该是趴在地上的，所以脸颊上还占了泥土和杂草。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化过妆的，灰棕色的眼影，粉红色的唇蜜，看起来年纪不大。她眼角处有些肤色不均匀，似乎是粉底被擦去的痕迹。
女孩生前，应该是哭过。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谭怡人等的无聊，捡起河滩上大大小小的石头，往河里抛去。
就在她不知道扔了多少个石头的时候，她又捡起一块石头，准备向河里抛去，孟妤却突然喊道：“别动！”
谭怡人被吓得手一顿，维持在即将投球的动作上，她往自己手上的石头上看去，本来只是河滩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她随便捡的，却没想到背面是一片干涸的殷红，夹杂着碎树叶碎草屑……
“血……”谭怡人虽然心里很期待命案，很期待刺激的破案过程，但是第一次看到血，还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她大叫出来“血——！！！！”
警戒线内的一群人听到这边的声音，都聚集了过来。技术科的人带着手套，将这块石头从谭怡人手上拿下来，放到专用的证物袋里。于筱拿过石头看了两眼又递给孟修：“凸角还算吻合，有可能是凶器。”
孟修手里拿着证物袋，看着谭怡人，斥责道：“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到了案发现场，不戴手套，不能随便碰东西吗？”
“可是这都是警戒线外了，我也不知上面会有血呀……”谭怡人辩驳道，孟妤看了看孟修铁青的神色，拉了拉谭怡人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
淇市公安局，三队的办公室，大家收队回大本营后都静悄悄的，办公室的所有人都不时的往队长室看去。队长单独的办公室，与大办公室连接的部分是一扇落地窗，此时百叶帘半开着，新来的三个实习生并排站在办公桌前，孟修坐在椅子上，用手揉着太阳穴。
这三个实习生，可捅大篓子了。
如果凶器上，有凶手的指纹，又和谭怡人指纹重叠，就无法提取。在往后想，被污染的证物，在法庭上也是个缺陷。更后怕的是，如果当时没有孟妤制止，那块石头沉入河底……
没人敢上去劝，连一向和孟修混的极好的郑朔那一拨人也都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孟修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却见里面水已经见底，只有茶叶堆在杯底，烦躁的把保温杯放在桌上。
他们在等一个电话。
孟修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他用极快的速度拿起了电话，问道：“怎么样？”
“孟队，经过血迹比对，石块上的血迹，的确属于死者。石头上只提取到谭怡人的指纹，凶手并没有留下指纹。”
“麻烦你了。”孟修道谢，放下电话，松了口气，又抬头看面前的三个人。
“破案不是儿戏，命案现场也不是用来给你玩的！这个处分，我给你记着，收起你骄娇的小姐脾气，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出去！”
“你们三个，明天给我各交一份检讨，出去吧。”
谭怡人被这么责骂，率先跑了出去，顾嘉言紧随其后，孟妤看了眼孟修，他显然是极疲累的样子，以手支着额头，嘴唇干的发白。
孟妤想了想，拿起他桌上的保温杯，队长的办公室外就是饮水机，她把保温杯放在架子上，打开热水键，沸腾的热水从开关下涌出，看着水慢慢地漫向杯口，茶叶细长如针，悬立于茶杯中，茶汤呈浅杏色，一股白毫银针特有茶香扑鼻。
待快接满，孟妤按下停止键，拧紧杯子的盖子，转身回到办公室，把保温杯放在他的桌子上。孟修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孟妤也就出了办公室。
秦小璐安排的座位，自然把学妹安放在自己身边，她看到了刚才这一幕，顺手捅了捅身边情绪低落的谭怡人，眼风往队长办公室门口一扫，孟妤正回身把队长办公室的门关上。
谭怡人不解的看着秦小璐，秦小璐怒其不争的戳了她一下，拿起手机迅速打起了字。不一会，谭怡人收到一条微信。
“我和人事科的刘姐很熟，据说那个顾嘉言，是局里领导点名的。咱们队今年就两个名额，顾嘉言占了一个，还有一个不就是你和那个妹子争吗？你学学人家，伏低做小讨好做的不要太顺手！”
谭怡人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孟妤，有些泄气的靠着椅背，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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