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已经饮的大半，傅子遇已经微醺，两颊酡红，映着昏黄的灯光昏昏欲睡。傅子遇微眯着眼，看着茶几上的照片，抬头又看着陈亦度云淡风轻的品着红酒，难以相信像谭宗明和陈亦度这样芝兰玉树的一个人，却饱经风雨，忍辱负重。
“其实你在美国学校的时候，我有一次去找一个教授，路过社团时听见你用不同的语言，叫我也听不懂，就在一群异国学生中谈笑风生，八面玲珑，我曾有一丝错觉，怀疑过为何你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可是我本来对你就了解不深，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可到如今我才知道你深藏不露的原因。”
陈亦度修长的手指摸索着冰凉的杯壁，耳边的钟声已经敲过一点。“……”他不说话，安静的听傅子遇倾诉不满。
“在巴黎学经济，在莫斯科伏龙芝学军事，汪伪政府的秘书长，国@民党的少校副官，中@共地下党谍报员……”傅子遇目光炯炯有神，盯着陈亦度仿佛要烧出洞来。“不知道我说的对吗？明诚先生！”
陈亦度放下酒杯，双手叠放在膝盖，半晌说道“我叫陈亦度。”
“别糊弄我！那是我给你的身份！”傅子遇猛的站起，手中酒杯打碎在地，猩红的液体溅了一地，触目惊心。“我要知道你是谁！你的灵魂你的心究竟是谁！是李熏然还是明诚！”
“这重要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微醺的人，浑身一哆嗦，二人猛然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谭宗明就这样站在玄关处，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的英俊脸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却看着充满危险性。
“你？！”
“你以为摆脱我，我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嘛！”谭宗明一根手指勾着一把单独钥匙，钥匙很新，很显然是新配的，陈亦度下意识的摸自己的口袋的钥匙。
谭宗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陈亦度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陈亦度暗暗的一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放衣服口袋的钥匙怎么会安全呢，你这身衣服可是被我脱了又脱啊！”
“大哥！”陈亦度没想到谭宗明在有人的面前如此露骨的说话，羞怯的脸颊有些微红，看不出是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害羞。
傅子遇算是醒酒了，默默的坐直了身体，看着突如其来的谭宗明。心中默念着：他就是明楼！是汪伪政府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是财政部经济司的财经顾问，是军@统上海站情报科科长，也是中@共上海地下党情报组的领导。
谭宗明坐到陈亦度身边，很自然的脱下外套、围巾、手套交到陈亦度手中，而陈亦度很是顺手的接过，整理妥当放在沙发的一旁。
谭宗明看见傅子遇正看着他出神，面目表情很复杂，谭宗明浅浅一笑，“傅先生，感谢您曾经为我们做的，谭某真心鸣谢。”
“谭总真是客气。”傅子遇深吸着气，徐徐的吐出。“谭总说这重要吗？对我而言确是一文不值，但我知道对你们而言却重如泰山。我可以理解熏然让我做的事的意义，毕竟对如今的你们而言太过影响。”
谭宗明微微点头，“多谢傅先生的理解，谭某感激不尽。”
傅子遇沉默一会儿，还是问道“你是凌远！”
“……”谭宗明点头。
“所以那场看守所的爆炸……”
“是！”
傅子遇倒吸一口冷气，无法说出此刻心里的复杂，看他风轻云淡的说着血腥与人命，就连曾是警察的陈亦度也丝毫没有正义感，可想而知曾经对他们影响有多深，他们是如何难以割舍曾经的岁月。
“政府如今正做着关于你们明家的正名工作，希望能对得起当年你们的出生入死。”傅子遇已经无法再谈下去，淡淡说了句话，起身离开。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傅先生的理解。”谭宗明起身，看着傅子遇的背影，情深意切的说着。
谭宗明没有说下去，傅子遇缓缓转身看着他，陈亦度正默默现在谭宗明的身后，挺立伟岸，仿佛就是橡树旁，那他枝叶根茎牢牢相握的木棉。
陈亦度声音略有哀戚，“你一定没有找到我们的结局。”
“因为我们……”他犹豫了，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阿诚！”谭宗明握着他的手，摇头。
傅子遇听到了那声呼唤，阿诚！这是从心底的呼唤。他从未见过陈亦度哭泣，也不曾叫过他泪眼婆娑，可是此刻他却无法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它如雨滴落，任它湿润衣衫。
谭宗明拿出手帕，轻轻拭去他的泪水，眉目温柔如春水，融化寒冰。陈亦度就这样看着谭宗明，再也没有理智去介意旁人。
谭宗明随即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晶亮的眸子，傅子遇知道他看着的不是陈亦度，也不是李熏然，而且历经抗战革命的伴侣明诚，他就这样看着他深情并茂的诉说。
“明楼他想活在阳光下，他很爱这座城市，他想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抗日者，是一个军人！他没有辜负这座城市，他生于斯长于斯，他也想未来能埋于此！”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致橡树》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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