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6点25分，飞机按时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天还没有大亮，阴沉的空气像是有形有质的恶魔，撕拉推扯着停机坪两旁低矮灌木上仅剩的那几片枯叶，不破不立，我心想。
舱门打开，所有乘客在空乘的礼貌鞠躬里陆续下了飞机。我漫步而行，此身此地此时此心，那时的我怀着怎样的复杂感情，在时隔6年后重新踏上s市的土地，我竟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周昳葶潇洒地站在通道出口处安静地等我，而助理眼镜妹就站在她身旁，还在瞪视走远的年轻女孩欢乐的背影，她的手正亲热地勾在年轻老外的臂弯里，两个人不时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
“你走的太慢，我都觉得冷了。”周昳葶柔长的臂勾住我的肩，她总那么有力，真不知道当初健硕阳光的女汉子怎么练就如今这样人人羡慕的好身材。一股苹果香散入鼻腔，好闻又清新。
“你很喜欢苹果味的香水吗？”我笑问她，看她衣衫单薄，就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加厚牛皮夹克衫披在她身上，“还以为自己是挥汗如雨的体校学生吗？穿那么少，美国那边也很冷啊，你就不怕感冒”。
她一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扯了扯皮夹克盖住自己裸露出衣领的雪白肌肤，咯咯地笑，“不小心把外套放进箱子托运了，我就喜欢苹果香，你鼻子倒好。”
“我知道还有个人也喜欢这味道呢！”
她却没有追问，转头叫住背包拎包大小包的眼镜妹，“弯弯，我家里的苹果味香水没开封的还有吗？记得给余小姐寄去一瓶。”
我笑着摇手，“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用。”一想奇怪，我家里好像也有苹果味的香水，去将将公司截胡的那次穿越，赵鑫还给我喷过，可我什么时候买的这些个香水，我怎么没有印象？
周昳葶忽然凑近我的脸，吸着鼻子使劲闻，然后嘲弄道，“你怎么在用那种廉价的化妆品？伤皮肤的知道吗？赶紧换掉，赶紧，看你也不是没钱的样子啊！”
我骇笑着推开她，“还大明星呢，你这副样子叫狗仔看见，可要上头条了！”
她深红色的嘴唇翘得老高，“我还愁上不了头条呢！没事！哪有什么狗仔，我这种轻量级的，走在路上都没几个人认识的。”说着忽然容色萧索，“有时想想，真希望我没有入这一行，还是那个快快乐乐蹦蹦跳跳的周显妹，出名、赚钱，谁稀罕呢！”
我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还有许多故事埋在心底，不知怎么接她的话，就岔开话题，“刚才飞机上，那个女孩到底有撞到过你没？”我相信无论她叫周昳葶还是周显妹，直爽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果然她听我问，突然像失心疯一样大笑起来，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说真的，确实没碰到，那个女孩说的没错，我是被她吓得打翻了杯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让助理和人家吵了那么久？”
她还是笑得不行，偷偷看一眼身后的眼镜妹，在我耳边轻声抱怨，“弯弯太积极啦，我还没说什么她已经和人家吵起来了，我再说没碰到，不是直接打她的脸么？”
“哦~！！！”我也忍不住好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变那么坏了？！”
“这一点你可是我老师”，周昳葶咧嘴，皓白的牙齿整齐无瑕，拍拍我的肩膀，“对咯，余襄就是笑起来才最淘气最可爱呢，刚才为什么要装淑女呢？”
“可能面具戴多了，在故人面前，也忘记脱下来了吧~”我发出一声感叹。
“少矫情~你看我，见到你不还是露出本来面目？”
“我一直佩服你的洒脱。”
两个人一路说说走走，不觉已经走到出客大厅，老远就看见赵鑫一袭蓝色冲锋衣表情又帅又贱，举着一块硕大的牌子，上书“只接余襄，旁人勿扰”，还在那里不停地摇。
周昳葶也看见赵鑫，面孔立马板下来，放开勾住我的手道，“你有人来接，我就先走一步了，有空多联系。”也不等我回答，草草脱了皮夹克还我，一把拉住了眼镜妹就快步走了。
我还想说，你也没给我联系方式啊，但她早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了。
“余襄！余襄！！这边！！！”赵鑫兴致高昂，高大的身形一蹦三尺高，拼命引起我的注意。
我走过去没好气地瞪他，“早看见啦！你这也太招摇了。”
赵鑫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那么多年再见，我这不是高兴嘛！”
“你这种高兴方式可把某人给吓走啦！”
“你说周昳葶啊？”赵鑫笑得又坏又不以为然，“我可没本事吓走大明星，她是讨厌见到我才自己走的。”
我奇道，“你和她很熟吗？”
赵鑫摇头道，“哪有的事，周显妹才懒得和我熟。”
想起同学聚会的那次穿越，赵鑫和周昳葶就像两只斗鸡相互嘲弄，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他们是陈年孽缘，但看今天的情况，我不在的这些年，他们两个肯定早有瓜葛。可是赵鑫从未提起过他和周昳葶间的任何只言片语，难道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哎！想什么呢！”赵鑫夺过我手里的手提箱当先开路，“快走快走，把东西送回家我给你接风洗尘去。”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赵鑫驾车在机场高速上油门紧踩，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周昳葶的一些问题，他却不愿多谈，最后撂下一句，“我又不是她男人”，就再也不肯开口了。如此我也只好暂时把疑惑按下，转而假装问他些将将的近况。
这下他的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了，直夸将将这几年守身如玉，又勤修内功，外可安天下，内当小丈夫，“最最要紧的一点，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一看就知道，他还在痴痴等你回来。”
我打个哈哈，不让压住心口的战抖影响表情上极力伪装的淡然，“他还真是二十四孝好男人。”
“谁让你当年那么绝情地离开”，这么血淋淋插入胸口的话在赵鑫嘴里说出来，也只是云淡风轻，还要加上12分的戏谑。
因此，我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他，“事实证明，他的等待是有意义的，因为浪女也会回头。”
他大笑，“个人觉得，浪子和浪女的解释好像不仅是性别方面有差异。”
“滚！”我一下子红了脸。
“直接去你家老房子吗？”赵鑫一秒钟变正经。
“废话，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死胖子！”其实我刚回来的时候住酒店，等到收拾完了才搬到外婆的老房子居住的。
“你还是没有变，就知道欺负赵胖子。”
“那是因为你愿意被欺负。”
赵鑫自得其乐地开始哼起《纤夫的爱》小调版，“妹妹坐稳咯，哥哥我开车走，随随便便，送到家门口~~~”
家门口很快就到了，我推门下车，赶他快走。
“别呀，人家累也累死了，总得让我喘口气，喝杯热茶再走吧？”
“6年前的茶壶烧6年前的水，喝不死你。”
“陈年凉白开，说不定还能喝出个酒滋味来！”
我被他缠得没法，只好由着他。
赵鑫摸出钥匙开完门，再把它放到我手里，“完璧归赵。”
我自嘲道，“弄得好像你才是这家的主人，而真主人却连钥匙都没有。”
“还真亏您留下小的，否则我一走，你关在自家门外喝西北风。”赵鑫摇头晃脑，看得我真想死死抽他一顿。
老房子里意料之外的干净，完全不像6年没人居住的样子，傻子如我当年还以为是赵鑫知道我要回来帮我简单打扫过了。
“咦，看来挺干净的啊，连蜘蛛网也没有，可惜陈年凉白开是喝不到了~”赵鑫的惊讶证实我的想法。
心房里像是涂上了蜜，把甜甜暖暖的血液灌溉全身，我从厨房间的碗橱下面找到黄铜水壶洗净，接了水放在煤气上烧。楼上楼下草草逛了逛，一应设施都还是老样子，连水电煤都已预先开通齐全。
赵鑫啧啧连声，向我讨好道，“你看，一切安妥，小的我办事还算得力吧？”臭胖子竟敢揽他人之功偷为己用。
我倒了杯热开水给他，不露声色道，“谢谢哦！喝完了水早点回去，你爸妈也在等你回去过年呢吧？！”
赵鑫连呼苦命，哀叹人心凉薄，死命吹他的热水，吹得自己都要断气了。
我笑着连催带哄地让他喝完走人，临走给他一个真心感谢的拥抱，关了门直奔自己房间，瓷猪储蓄罐里硬币果然都在。我用手机对着猪头拍了张照片存下，再把时区设置成北京时间，把眼睛看得见的地方都清扫了一番，忙完已经中午11点45，困意不受控制地压迫过来，我开了两个小时的闹铃小憩一下恢复精力，和衣卧倒在没有被褥的棕绷床上，下一秒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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