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刮过,那对鬼母子已经从眼前消失,仿佛像团烟雾般散去。
何嫂撑开油纸伞,把另一个小的再次收进去,看我傻愣着僵在原地,拿伞轻轻戳了下我,说:“你打算在这儿站到天亮?不如跟我去个地方吧。”
不由自主地,我就跟在何嫂身后往前走了,甚至都没想起要问去什么地方。
只感觉何嫂越走越快,她那么硕壮的身躯,此刻却显现几分轻盈,连我这年轻的躯壳,都气喘吁吁快跟不上了。
也许刚好燃尽一炷香,又或者不足半个时辰,我们已到了一处山脚下,眼前拾级而上的石阶,视线可及的远处山腰上,有八角凉亭若隐若现,在清冷的月光里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我满脑子都是,何嫂到底何许人?那个重新被收进油纸伞的小家伙又是谁?
却丝毫未觉,这半夜三更地,突然走来这不知名的山头,不应该是件更蹊跷的事?
山风本是很凉,此刻吹在身上居然没有丝毫寒意,反而有种周身如沐春风、沁人心脾、飘然入仙的舒适和惬意。
走近凉亭,才知此亭为石砌,亭前赫然题着“凤凰台”,字迹清瘦飘逸,颇有仙风道骨之感。其实我是想说,这字写得好,显仙骨有人味。
石亭中间摆着四四方方一石缸,缸里盛开着粉红和白色的两种莲花。
越过八角石亭,才发现还有座气势雄伟的道馆,道馆前有两根石柱,上面还刻有字,近前端详,才知道刻的是:
凤凰云母似天花,炼作芙蓉白云芽;
笑煞狂徒无主张,更从何处觅丹砂。
好像内涵很高深的玄机!然,我并不懂,究竟啥意思?
跟随何嫂走至道馆门前,只见到门上木匾题着金字的“会仙馆”三字,何嫂在门前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头看我。
这月光朦胧的深夜,她目光灼灼却又温润似水。我眼里的何嫂,此刻恍若自带圣洁的光环,像儿时梦里的外婆,有一种会让人愿意看着发呆的美。
“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想讨答案,但佛说,天机不可泄露也,到该你知道的时候,一切答案自然都会有结果。你是心里存有善念的孩子,又天赋异秉,以后免不了多管闲事,可天下闲事分能管和不能管两种,你好自为之吧。”何嫂语重心长的话,把正在神游中,略显呆滞的我拉了回来。
此话处处藏有深意,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所以只能扮哑巴,继续沉默地等待何嫂指点迷津,心里其实想的是:
明天要去廖家桥,该怎么跟廖辉谈?怎么告诉柳静静,我心里已得知的那个真相?还有,一直缠在廖辉身边的婴灵,又该如何处理?是不是应该,要邀何嫂一同前往?毕竟她才是超度亡灵的高手,收鬼方面的专家。
何嫂似乎比花磊更精于“读心术”,她抬手往石亭那边虚空一指,只见两道光从亭子间直奔我们而来,待近到面前才发觉一道白色、一道粉红已扭成一团,随着何嫂双手上下翻飞,光圈变换着形状逐渐幻化成七彩的莲花。
我看呆了,这又是变的什么魔术?不对,应该说是何等仙法?
正暗自惊讶,七彩莲花开始围绕着我打转,眼瞅着它们在我前后左右转动,转速越来越快,像有股气流压迫着,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在面前,强光闪过,刹时觉得自己举起的手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手腕上。
定睛细看,手腕处突然多了条莲花瓣状的七彩水晶手镯,中间花蕊部分则是粉色,不对,应该是淡紫色,咦,又变回白色了,总之是会变色的就对啦。
“你以后就是手镯的主人啦,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就还给它原本的主人吧,那是护身符,暂时不应该属于你。”我很纳闷,藏在衣服里的项链,为什么何嫂会知道?从来也没在她面前露出来过呀。
不过,以她这身鲜为人知的本领,刚才还能用手这么虚空一挥就变出莲花水晶手镯来,相比之下,外婆把项链给我戴了的这种小事,想来根本用不着掐指算。
我这正瞎七八想地,何嫂突然推开了身后会仙馆紧闭的大门,里面漆黒一片,她只伸手一把就揪住了我,然后往前轻轻一推,我整个人就被她给送出去了,不是往前而是直线下坠,头顶还传来何嫂的声音:
“在最危急的时刻,一定要谨记,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脚底悬空着,耳旁是呼啸的风,我这是往哪儿掉?
难不成,这会仙馆的门后就是万丈悬崖?何嫂这边才送完七彩手镯,转头就变回老鹰?可我并不是会飞的小鹰呀,今晚不会就啪叽摔死在这儿吧?
想着想着我急了,手脚开始乱扑腾,渴望也许能在虚空中抓住条藤蔓啥的。
突然,黑暗里伸出只粗壮的手,我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抱住,把自己整个人吊在那只手上,也顾不上去想,这时候从哪冒出来的手?
那只手像故意耍我似的,突然地往回撤,我一急蹬到脚了,疼得屁股一拱坐起来。
咦,天都亮了!我怎么是在床上?
什么凤凰台,什么会仙馆,还有那什么七彩莲的水晶手镯,莫非都是梦?
我是怎么回来睡着的?睡前不是还跟着何嫂,去送别那对鬼母子来着?
擦擦满额细密的汗珠,我撩起衣袖看向自己的左手腕,什么镯都没有,只是有点红红的像过敏了一样,但既不疼也不痒,也就懒得管了。
收拾完东西,一起出去吃早点,胖胖的何嫂正在院子里扫地,看着我们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想起昨晚那个古怪的梦,脑海里突然跑词“扫地僧”?
为庆祝外婆和花婶康复出院,花磊点了很丰盛的早点,有凤凰城最特色的牛肉米粉,有外来小食虾仁水晶饺,有绿色健康的现榨现煮豆浆,有山水豆花……
然,对着一桌的美食,我却没啥胃口。
想着今天要单刀赴会,去廖家桥面对“疯得更严重了”的廖辉,单纯蒙在鼓里的柳静静,年迈但仍护女心切的廖辉父母,还有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婴灵,心里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应付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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