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去的道上,宋玉都是气鼓鼓的在前走着。上官婉儿怕她知道了什么,垂着头不敢吱声,又忍不住拿眼睛偷觑她的脸色,不知何故,自己就像那作奸犯科的人一样,怕被揪到贼迹。
“你说,你有没有骗我?”宋玉忽然停步回头,累得上官婉儿差点儿就跟她撞了个满怀。这人竟纠结了这个问题许久,上官婉儿不知自己个儿是该笑呢还是气。
“怎么不说话啦?”宋玉见她眼神闪烁,心头一紧,暗付不会当真发生过什么吧?天呐!那还得了?这么着急,宋玉急急拽她过来左看右看,脸红脖子粗的道:“跟我回去,我得好生检查检查!要是那小子敢,我定刮了他!”
上官婉儿不知她所说的检查是什么意思,茫然的被她拽了走了老远,渐渐地才回过味来,脸色一红,恼她说话不着边际,丢了她的手止步不前。
“啧,怎么了?”宋玉被惯性带的往前踉跄两步,上官婉儿一惊,却见她皱着眉头回过身来,伸出去的手便又抽回。
“到底怎么了?”宋玉瞧她爱答不理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自己给猜中了,惶急得拉过她来,“不是吧?婉儿,这不是真的。二哥他……我,我,我,我……”宋玉关心则乱,语无伦次的急的几乎要掉下泪来,她越想越气,又不能拿婉儿出气,于是转头去掰扯树枝。
上官婉儿料不到她竟忧急成这样,可又恼她怀疑自己,瞪了她一眼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检查什么?你想检查什么?怎么检查法?”
“不是的,婉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玉闻言赫然转身,见她似乎真是生气了,急的直跺脚,“我不是怀疑你,我我,我就是担心你,我,你,唉!”她实则是想说她是她的,却手足无措的说不出口来。她心中害怕,忧惧更甚,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便掉了下来。
上官婉儿瞳仁瞬时放大,双眸晶亮得有点不大相信,着实想不到自己会把她给急哭了,慌忙执住她的双手道:“哎呀,我是和你玩笑的,我和太子什么都没有,你别自己个儿瞎担心。”
“那他何故要让你嫁给他?”宋玉蹙着眉头,仍是介意极了。
“他一厢情愿,我还能管得着了?不是有人这么讲,你就都怪我头上吧?”上官婉儿嘟着嘴,故意做足了委屈。
宋玉哪里能受,忙抹了眼睛,执起她的手道:“我哪儿怪你呢?我是跟自个儿着急。他们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了?婉儿,他们都配不上你。”
“那谁能配得上我啦?”上官婉儿飞了她一眼,倒也是欣然受落。
“我!嘿!……反正他们没一个配得上你。”宋玉脱口而出又很快收口,脸上有些挂不住的讪讪,牵着她的手,脚踢着石子往前走。
上官婉儿妙目一转,顿觉她真是可爱的想要人亲上一口,一想起这个,她就禁不住脸上燥热,被宋玉牵着的手情不自禁的便与之紧扣在一起。
察觉到她的动作,宋玉紧了一紧手掌。一阵西风吹来,风已有了些冷意,宋玉仰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久,又将是新的一年……
是夜,上官婉儿便去向武则天复命,宋玉一并前往,武则天干脆留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席间,宋玉极尽邀宠,惹得武则天开怀大乐,后来,武则天又拿了奏章询问她,此时的宋玉早对这些奏章里头的关窍信手拈来,一一对答如流,令武则天更是高兴。
上官婉儿在旁整理着今日要带回的奏章,晃目看到有一封上月的奏事,竟还没有发还给三台,不禁感到奇怪,拿起一瞧,诧异问道:“天后,吐蕃赞普离世,尚未定下去册立新赞普的使节么?”
武则天闻言顿了顿,接过那奏章看了眼,唇角微挑,轻蔑道:“这吐蕃竟敢隐瞒赞普死讯三年不报,还不是为了夺我安西。前不久还发兵侵扰安西,晾着它,这种反复小人,总得整治整治。”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却还是收了回去。
宋玉看看两人,脑中飞快的搜寻着关于此事的历史,依稀里尚且记得尽管吐蕃、波斯、高句丽这些国家总跟大唐打仗,但却在册立本国君主一事上都得经过唐皇的亲自册立才算获得认可。看婉儿的神色,似乎是有点不大赞同武则天的做法,可这是为什么呢?
忽然,她灵光一触,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么文成公主应当还在世才对。宋玉暗暗拊掌,挽住武则天的手道:“娘,吐蕃来报多久啦?”
“月余了,怎么?你有何高见?”武则天听她问,扬起玩笑。
“娘,顶多晾他个两月就好了,这叫小惩大诫。但不册立赞普,吐蕃的子民就会说咱们大唐小家子气。他们吐蕃打咱们,那是上面的决定,跟子民又没关系,咱们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派了使臣去册封,让阿耶给吐蕃人再送些丝绸啦,茶叶啦什么的,那吐蕃的子民自会对大唐感恩戴德。要收拾吐蕃,咱们明刀明枪的跟他们打,用不着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宋玉故作娇声娇气的说着,以图让自己就算说错了也不会令武则天不满。
她却不知自己这番说的在情在理,武则天双眸一亮,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这说娘这手段太阴损了?”
“才没有呢。”宋玉知她不是生气,嘟着嘴辩解。
武则天却是笑了笑,转目朝上官婉儿道:“你也想这么说吧?”
上官婉儿两眼停在宋玉身上,正自暗赞,忽然闻言,慌忙垂头小声道:“婉儿不敢。”
“啜!要是连你也不敢了,还有谁敢跟我说实话?”武则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叩了叩桌案道:“太平分析的在理,这文成公主尚在,也不能不顾及到她。成了,明日你便拿去给太子,让他去办吧。”
“天后?……”听这意思,似乎以后自己成了她母子两人的传话人?上官婉儿有些抗拒着见到李贤,怕他又再说些什么胡话。
“娘,我去吧。”宋玉吃了一惊,又不能说不让婉儿去,干脆把这活给揽下来。谁知武则天眉色一紧,“你去做什么?我让婉儿去,是要她多学些处理政务。”
“可是……”宋玉还想再言,被武则天以眼色打断,宋玉见她厉色,不敢再说,斜着眼睛偷瞄着上官婉儿。
武则天看了两人各自一眼,见她二人彼此交视,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思索片刻,伸手摸了摸宋玉的脑袋,慈爱般地说道:“娘好久没跟你一块睡了,这来了洛阳反正也都在一个宫里,你便来陪陪娘吧。”又朝上官婉儿道:“婉儿,让团儿将偏殿的寝宫收拾出来,你就住那里去吧。哦,对了,太平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你和瑶环住一起。”
宋玉和上官婉儿都是齐齐一震,大为错愕。
“娘,嘿,你不陪阿耶啊?”宋玉止不住心中惶恐,却也只能是着力的卖萌撒娇。
“娘陪陪你还不行啊?你就这么不愿跟娘一起么?”武则天说着,目色在上官婉儿脸上一带而过,捕捉到了她眼底里滑过的淬不及防,更觉自己这番做法是正确的。
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总该是要收收心,摆正位置才对。
宋玉心头七上八下,老妈要陪不敢不陪,想着也不是要天天陪着,正要卖乖,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不等几人回神,团儿和赵德顺并一干内侍就闯了进来。
但见赵德顺一脸惊恐,进来就全都扑倒在地上。上官婉儿慌忙下去扶他,他身形未稳就泣声道:“天后!天皇晕厥,人事不知!”
“你说什么?!”武则天赫然而起,双眼瞪着他们。
赵德顺抹了满头冷汗,泣不成声,可见事态危急,武则天三步两步冲了下去,宋玉赶紧从旁扶着她。团儿起身上前接过另一边道:“天后,天皇方才沐浴,晕倒在了浴池。”
武则天身形一颤,直直疾步出了殿门。宋玉扶着她,感觉到她的手心已是黏腻,也跟着心惊胆颤,她这个便宜老爸身子骨本就不好,指不定又跟历史不一样,说挂就挂了?
要是李治在现在突然挂掉……
天呐!那历史恐怕就得改写。
二哥当了皇帝,还有武则天的份吗?
宋玉想都不敢去想,一路追随武则天到了上阳宫正殿寝宫。众人急切的脚步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在入殿之时,武则天却已挺直了身形,换上了一副肃杀凛然之气。
这令跟在她身边的宋玉禁不住大是佩服,换做普通妇人,听闻自己的夫君病重,再坚韧的只怕也会掉下泪来。武则天却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头恢复一贯的镇定冷静,不能不叫人钦佩。
“天后驾到!”侯在正殿的宫人瞧见武则天,赶紧跪拜,精神一下子都抖擞了起来,因李治突然昏厥而产生的慌乱一瞬间消弭无踪,就连门官内侍的声音也显得有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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