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昭构筑的营盘位于汉水南岸的长山脚下,作为将门出身的尉迟昭在安营扎寨方面十分谨慎,地利上进可攻退可守堪称完美。
奈何如今扬州军氛围混乱,上下号令不通。
尉迟昭的副将铁了心和尉迟昭作对,将营盘远离长山高地前伸到汉水边,美其名曰取水方便。
昨天取水造饭的胡老头就发现汉水的水位一夜之间下降了三尺多,害的他取水的时候淤泥没过膝盖。
今天再来打水,水位又下降一尺有余,感觉蹊跷的老胡头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伍长。
却被伍长大骂一通,说老胡头不懂得天时。
如今已经入秋,水位下降在常理之中,还嫌弃老胡头做事喜欢找借口偷懒,狠狠抽了老胡头几鞭子。
被责罚的老胡头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将此时禀报给尉迟昭的副将。
副将混不在意,念老胡头关心军情,赏了老胡头几个炊饼便将其打发了。
军帐内,副将的几个亲信低声密谋,若是被人听到绝对会大吃一惊。
他们居然想趁尉迟昭不在营盘的机会,夺取兵权转而倒戈相向投奔武周军。
唯一让副将忧虑的是尉迟昭麾下皆是老兵,参加过攻打都梁宫的战役,对尉迟昭和薛畅拥戴的很。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是唐敖的拥趸,操作起来非常麻烦。
“大哥,要不然我们甩下这些粗鄙军汉,带着亲兵前去投靠则天皇帝吧!只需折损了尉迟昭的数万人马,在则天皇帝面前仍然是大功一件。”
“密使捎来书信,武周军的水坝已经筑造完毕,看这几天水位下降如此明显,此地已经不可久留,还请大哥速做决断。”
副将在亲信的催促下,一拍桌子道:“那就干了,尔等马上收拾金银细软,带上均州的布防图,下午趁巡防之机渡到对岸,至于尉迟昭的这几万人马就让他们喂王八吧!”
“大哥,我们临阵倒戈,则天皇帝真能重用我等?不会卸磨杀驴吧?”有人忧心问道。
副将大笑:“与本将牵线的乃是殿中侍御史魏元忠,早上送来书信的可是燕国公黑齿常之的儿子,可见则天陛下对我等的重视,又有淹杀数万扬州军的功劳,哪个会卸磨杀驴?不怕扬州军内其他想要投靠的人寒心吗?”
副将的话坚定了心腹的投靠之心,起初他们并没有临阵倒戈的想法。
但尉迟昭性情大变,不但虐待普通军士,连他们这些将领也非打即骂,让他们在军士面前颜面无存。
心生嫌隙加上元磁宝石惑乱人心的无形之力,导致副将和魏元忠勾搭在一起。
金乌西坠时,副将等百余人乘坐小船以巡防为名渡水来到对岸。
正在倒腾十几袋金银细软时岸边密林窜出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黑齿常之的长子黑齿勋。
同样长着一张饼子脸的黑齿勋,看到副将等人大包小裹挂满身,眼中的鄙视神色一闪而过。
但是心中谨记父亲的吩咐,催促道:“诸位立即上马,有什么话回到军中再谈。”
一行人刚刚走上官道,耳边便传来了汉水的咆哮声。
隔着很远仍然能看到一条奔腾的水龙在河道上肆虐着。
尉迟昭的营寨顷刻间被冲毁,数万军兵在汹涌的波涛中几个沉浮便不见了踪影。
汉水吞没尉迟昭的营盘后去势不减,汹汹奔腾流向均州。
起初还是平潮的河水继续上涨,临到均州城下时,水位已经漫到城墙三分之二高处。
方圆二十里一片水乡泽国,不论是扬州军还是均州百姓,皆死伤无数苦不堪言。
扬州军攻打盘踞在均州的李孝逸时,曾经设想过用水攻之法。
因为怕李孝逸看出破绽不了了之,没想到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驻扎均州内外的扬州军反而遭受水淹。
扬州军上下虽然受到元磁宝石的影响,但是性命受到威胁,压过了元磁宝石对心性的颠覆。
徐敬业下令全州军民退往高处暂避,吩咐扬州军集结严阵以待,因为水攻过后必然要承受武周军的侵袭。
早有谋算的黑齿常之焉能给扬州军翻盘的机会。
在汉水倾泻肆虐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简易战船便顺水而下,刀剑换成绑缚铁枪矛尖的长杆,轻易便可刺杀落水的扬州军。
临到均州城下时,汉水已然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色。
尉迟昭所部全军覆没,程务挺,薛讷所部驻扎的地势较高,折损军士大约在一成左右。
徐敬业自领中军十万人,则完全被汉水困在均州城,被黑齿常之的二十万大军层层包围。
李孝逸和黑齿常之乘坐的战船比竹排木筏好上许多,站在船首打量着浸泡在水中的均州城。
李孝逸敬佩道:“燕国公身在洛阳便未雨绸缪,此战之功独属于国公爷矣!”
李孝逸没想到黑齿常之在援兵未到时,便派遣其子黑齿勋带人在汉水上游筑坝蓄水。
虽然不明白扬州军为何没能觉察汉水水位的变化,但胜利不容置疑。
扬州三军被水一淹,数十万大军能剩下一半,那还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下的一线生机呢!
黑齿常之面色不悲不喜,他一声身经百战,见惯生死,深谙为将者必须铁石心肠,若心有仁慈又岂能带兵厮杀呢!
看着无数百姓和扬州军在翻滚的水流中挣扎,把心一横吩咐道:“李将军,烦请你带兵五千直驱均州西门,路遇扬州军也好,均州百姓也罢,皆杀无赦。”
李孝逸心肝儿一颤,暗忖黑齿常之这是要屠城吗?
于心不忍却不敢违背军令,受命离去带兵攻打仅有散兵游勇把手的均州西门,一路上屠戮的军士百姓不下千人。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扬州军上下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寻不着兵。
唐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符箓,挑出防御符拍在徐敬业等人身上。
徐敬业脸色灰白嘴唇青紫,看着身上多出一层水蓝色光芒,整个人竟然可以浮站在水面上。
心中惊惧略微减轻,语带哭腔道:“唐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三军将士和均州百姓苦也。”
唐敖无法怪罪扬州军中的任何人,怪只能怪武则天的手段太过犀利且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武则天可以影响扬州军上下的性情,不把惑乱之源找到,任何补救措施皆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但是眼看着扬州军和均州百姓沦为鱼儿腹中食物,唐敖岂能无动于衷,将身上所有攻击性符箓甩给杜光:“杜道友抵挡住敌人的攻势,我来分水救人。”
杜光答应一声,飞身而起直奔正在屠戮扬州军的武周船舶,手中各色符箓飞出,化作冰锥火球倾泻而下。
登时击毁了十几首战船和排筏,正待进一步扩大战果,一道幽光袭来,险些击溃了杜光的灵气护罩。
杜光扭头一看:“是你?”
来者非别,正是之前拦在五龙祠山下轻纱罩面的筑基期女修。
卞素云咯咯笑道:“老道士,欺负凡夫俗子算什么本事,来陪本姑娘耍耍。”
说话间单手掐诀,十几团灵光浮现在周身,盘旋飞舞陆续砸向杜光。
杜光实力和境界本就差卞素云不少,面对卞素云的术法神通攻杀,能保住小命已经手忙脚乱,哪还有精力阻拦武周军的屠戮。
扬州军有仙师助战,本来是悬在武周军头顶的一把利刃。
毕竟凡人对鬼神的敬畏深深镌刻在骨子里,当杜光大发神威轻易击毁十几条战船的时候,李孝逸惊惧的险些喊出退兵的言语。
不过随着杜光被卞素云缠住且落在下风,李孝逸悬着的心才放下些。
但这仅仅是开始,黑齿常之的坐船上,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而出,口中说了声无量天尊。
看着厮杀的战场,水面上遍布的尸体,脸上的怜悯之色愈发浓郁。
黑齿常之抱拳道:“司马仙师,速战速决才能将伤亡减少到最低限度,还请仙师出手剿灭乱军賊首,还天下太平和朗朗乾坤。”
司马承祯叹了口气,从储物袋内拿出一方玉盒。
打开玉盒,身侧的黑齿常之和魏元忠等人禁不住身子发颤,一股难以抵挡的寒意袭来,感觉脑子几乎要被冻裂了。
“此物名为寒骊珠,乃是阴寒至宝,如今还在水中的人,贫道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司马承祯打出几道法决落在寒骊珠上,不等寒骊珠发威便被他抛入水中。
以黑齿常之的坐船为中心,河水顷刻之间结成尺厚的寒冰,结冰的速度可以用瞬息来形容。
方才还洪水滔天,转眼间大河冰封顿失滔滔,那些还在水中挣扎的扬州军和均州百姓,皆被冻住犹如冰雕。
奋力挣扎求生的姿势看者无不心惊恻隐。
黑齿常之最先回过神来,眼含惊惧的瞥了瞥司马承祯:“仙师手段果然如神仙中人,此战大功非司马仙师莫属。”
司马承祯轻叹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燕国公能少造杀戮,只除首恶元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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