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坐在轿子里,琢磨有什么事,高璟随荣亲王去山西办案,难道出了什么事,看二人表情严肃,没有一点笑容,像是发生很严重的事,牵连到傅家,估计是傅明轩的舅父的事,等了许久,才听见傅明轩的声音,吩咐起轿。
兄妹二人回到傅府,傅书言要回三房主院,傅明轩直接去老太太上房,傅书言看三哥背影脚步匆匆,站了一会,才往母亲屋里去了。
傅鸿下朝,意外荣亲王在朝堂等他,看见他招呼了声;“庆国公。”
傅鸿赶紧上前,恭敬地施礼,“微臣拜见王爷。”
二人一同出来,荣亲王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他说着话,“山西一案,已经查实,令亲戚参与案子,虽说贪污赃银不多,皇帝下旨,一干罪臣,严加查办,罪加一等,这个事……按说庆国公在京城,罪不及亲友,何况国公嫡妻早殁了,可是…….”
荣亲王停顿了下,傅鸿听这个可是,汗就下来,夏季本来天热,傅鸿穿着夹袍,觉得汗毛孔都张开。
听荣亲王接着道:“可是,据有人检举,国公府拿出银两预行贿为令亲脱罪,行贿到本王这里,本王知你素日谨慎,这其中定有误会,可此事偏偏有人奏明圣上,这事就棘手了,庆国公,你我二人私交自不必说,可是这等大案,朝野上下关注,本王不好为国公爷说话,本王相信其中有误会,皇上相不相信,才是最重要的,国公爷是不是跟圣上好好解释这件事。”
荣亲王狡猾,跟傅鸿无非是澄清此事不是他背后捅刀,他无能为力,推却了,让傅鸿自己看着办,自行出头跟皇帝解释。
庆国公傅鸿当时傻眼了,一直担心,终于还是出事了,国公府受到牵连,到底没跑了。
庆国公和荣王正好走到没人的地方,庆国公傅鸿跪下,“微臣谢王爷通告微臣此事,否则,微臣还蒙在鼓里,微臣确实跟这桩案子没有关系,微臣可以对天发誓,微臣跟舅爷已经几年没联系,自他放了外任,偶尔有书信来。”
荣亲王扶起他,“本王还能不了解你庆国公,关键是皇上哪里怎么想,你想啊,现在山西贪赈案已波及到京城,朝廷有官员卷到里面,国公爷还是上本跟皇帝抛白,清者自清,相信皇上不会冤枉好人。”
荣亲王也是顾念彼此的关系,才给他透过口风,怕临时来个措手不及,荣王亲说完,上大轿,先走了。
傅鸿站在下面,荣亲王的大轿看不见影,傅鸿才挪步,两条腿抖,两个家人跑来,搀扶老爷上轿回府。
傅鸿坐在轿子里,方仔细回味荣亲王的话,国公府帮助姻亲花银子脱罪,怎么想都不对劲,自己对这件案子闭口不谈,傅家和王家是姻亲,可嫡妻死了十几年,早就断了关系,怎么可能为明轩的舅父冒险行贿。
突然,傅鸿想到,难道是明轩暗中行事,没告诉自己,越想越觉得可疑,自己没帮王家,王家是明轩的外家,难保明轩背后没帮外家。
傅鸿回府,立刻把傅明轩叫来,高璟找傅明轩,已透了口风,傅明轩心里七上八下,傅鸿找他去书房,父子关门密谈。
傅明轩愧疚地道;“父亲,儿子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王伯来送信,我给了他五千两的银票,让他回去安顿舅母和表妹,谁知他回去拿银子打着庆国公的名头,疏通行贿。”
傅鸿咳声,“明轩,这种时候,我就怕傅家卷入其中,他来府上,你为何不告诉我?现在说不是我傅家指使人行贿,怕说不清楚啊!”
傅明轩低下头,“是儿子虑事不周,儿子的错。儿子实在没想到王家会这么做。”
到此时,埋怨傅明轩也没用,父子俩愁眉不展,最后,傅鸿写奏本
斟酌措辞,跟皇帝解释此事,撇清关系。
傅鸿心情沉重地去傅老太太屋里,把这宗傅明轩惹出来的祸事跟老太太说了。
傅鸿气恼,“没想到王家这样行事,成心把我傅家拖下水,我傅家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王家的,何故这样害我们?”
傅老太太很意外,还是客观地道:“你在朝廷为官,一直谨慎小心,想不到的,出了这种事,王家打着我国公府的名号到处求人,也是急昏了头,未必是想把我们拖下水,毕竟明轩是王家外甥。”
傅鸿道;“明轩到底是年纪轻,也怪儿子事先没提点他,是儿子一时疏忽。”
“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圣明,不会相信诬陷我傅家的小人。”傅老太太如今只能这样儿子,以免府里人惊慌。
山西一案,牵连到傅家,府里很快就传开了,这几日,下人们都悄悄背后议论。
杜氏刚把几个回事的媳妇打发走,入夏,天少降雨水,空气闷热,蔡妈妈边给杜氏打着扇子,边进言道;“太太听说了吗?三少爷拿自家的银子填补外家,奴婢就说三少爷靠不住,三少爷不是太太养的,心向着他外家,三少爷平常对太太敷衍,几时把太太当成亲娘,五千两这么大一笔银子给了舅家,跟太太连说都不说一声,可还把太太这个继母放在眼里,继子隔层肚皮,心里装着自己的小九九,三少爷心机深,别看平常不爱说话,背后做出的事,连老爷都想不到。”
杜氏是个耳根软的,听了蔡妈妈的话,对傅明轩也不满意,他外家来人,他偷着背着自己去见,又背着自己送大笔银钱,自己这个继母在他心里可见没什么分量,人大了,翅膀硬了,跟继母分心。
蔡妈妈又道;“太太就生了五姑娘和七姑娘,等五姑娘和七姑娘嫁人了,冯姨娘还有和哥守着,太太膝下空虚,现在有老爷在,万一…….太太可指望那个?”
蔡妈妈瞅瞅杜氏的脸色,显然杜氏把这番话听进去了,蔡妈妈手上用力摇了两下扇子,又道;“太太听老奴的主意,不如在丫头里挑个老实本分的,给老爷收在房里,等生下男孩,算在太太名下,放到太太屋里养着,太太不是老来有靠了吗?”
杜氏心里不愿意,女人本能的嫉妒心,谁愿意把丈夫推给别人,蔡妈妈怂恿道:“太太就是借腹生子,生完孩子,任太太随便发落,家人领回去,或卖掉,太太眼前清净,孩子从小谁养的跟谁亲了。”
杜氏活心了,眼看着两个女儿大了,要出嫁了,剩下自己,孤孤零零的,继子跟自己隔心,冯姨娘的孩子和哥当年要送给自己养,若把和哥抱到上房,和哥大了,已经记事,知道生母是谁,养不熟,还不如像蔡妈妈说的,弄个丫头,生下孩子打发了。
蔡妈妈看杜氏没说话,大体上是同意了。
傅书言在屋里看书,光线渐渐暗了,知儿掌灯,把灯盏拨亮,放到桌案上,傅书言抬头问:“这半日没看见月桂,月桂去哪里了?”
知儿道;“月桂去太太上房找玉桃,听说玉桃要开脸,给老爷收房。”
傅书言放下书本,她每日上学,回来后躲在屋里写课业,三房发生新鲜事她竟然不知道,对她爹好不耐烦,道:“是老爷相中了玉桃?提出给玉桃姑娘开脸的吗?”
知儿摇头,“奴婢具体的不知道。”知儿年岁小,又是刚来的,没有结交的好姊妹,消息闭塞。
正巧,月桂进来,傅书言问:“老爷要把玉桃开脸,收在房中吗?”
月桂道:“不是,玉桃是太太的丫鬟,是太太说玉桃人老实本分,想让她侍候老爷。”
傅书言奇道:“是太太要把玉桃给老爷?”
“是,姑娘,玉桃心里不愿意,又不敢违拗太太,正犯愁,玉桃家里有个姨表兄弟,俩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玉桃跟她表兄说好了,等她年长放出府,嫁给她表兄。”
月桂跟玉桃要好,玉桃的事只跟她一个说过,可惜现在玉桃不能实现心愿,嫁给她表哥了。
傅书言越听越不对劲,母亲为何平白无故把丫鬟给父亲,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傅书言把书放到书包里,出门,知儿提着灯跟着,傅书言走到上房门口,听里面父亲和母亲说话声,杜氏道;“老爷,玉桃丫头一向本分,模样也好,妾身想给老爷放在房里,侍候老爷。”
傅鸿若在平常,收一个丫鬟在房中,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非常时期,傅鸿正烦恼,哪还有心思,道:“你费心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一句话,杜氏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计划落空失望,没强求。
傅书言本想进屋,听里面说玉桃的事,站着听了一会,父亲拒绝了,方放心走出来。
看杜氏的大丫鬟银翘站在门口,叫到一旁,问:“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把玉桃姑娘给老爷?”
银翘哼了声,“还不是蔡妈妈撺掇太太,说三爷心向着外家。”
傅书言即明白了,又是蔡婆子搞鬼。
这时,傅鸿从屋里出来,径直地朝前院去了。
傅书言待父亲走了,进屋里,杜氏坐在绣墩上,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卸妆,傅书言走到杜氏身后,为母亲拔去头上钗环。
杜氏道;“言儿,这么晚过来找母亲有事吗?”
傅书言把一支钗放到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的母亲,杜氏已年过三十,面容依旧秀美,如双十年华,微笑道;“母亲长得真美。”
杜氏被女儿夸赞,心里高兴,佯作嗔怪道:“言儿,别寻母亲开心。”
傅书言道:“女儿听说母亲要把玉桃给父亲,这是蔡妈妈的主意吧?蔡妈妈跟三哥结仇,母亲不知道吗?”
杜氏诧异,问:“你三哥怎么跟蔡妈妈结仇?”
傅书言道;“蔡妈的儿子旺财,每日跟三哥出门上学,多半找不到人,吃酒赌博,出入青楼楚馆,这也罢了,三哥看蔡妈妈是母亲的陪房,一直忍着,可是旺财这个狗东西,不知收敛,把府里一个小丫头强要糟蹋,被三哥遇见,三哥命人打了三十板子,撵出府,蔡妈妈恨透了三哥,这些蔡妈妈没跟母亲说?”
杜氏露出惊讶神色,镜子里瞅着女儿的脸,傅书言索性说白了,平声道;“这回母亲应该知道蔡妈妈为何怂恿母亲把玉桃开脸,变相挤兑三哥,令母亲跟三哥生嫌隙,借刀杀人。”
傅书言又道;“母亲想,三哥的舅父落难,家人找三哥,三哥无能为力,给点银子让他安顿家小,人之常情,三哥如果袖手旁观,反倒无情无义,不配为人。”
听完,杜氏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听蔡妈妈挑唆,对傅明轩不满,差点上了她的当,嗫嚅道:“这些事我一点不知道。”
傅书言道:“母亲如果跟三哥生了嫌隙,第一个不满意的就是老太太,父亲也会对母亲不满,传扬出去,母亲这个做继母的不贤,女儿跟姐姐也会受影响,玉桃开脸,放在屋里,玉桃年轻,若抓住父亲的心,母亲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停顿了下,傅书言看镜子里母亲似有悔意,又道;“母亲事事听这婆子的,这婆子在府里名声不好,岂不是带累母亲,如今更敢挑拨离间,这样的人母亲还能留吗?女儿的意思,是这婆子侍候母亲一回,不如让她家去养着,不用上来了。”
杜氏犹豫一下,方道;“言儿,这些话你要不说,为娘还蒙在鼓里,是我之前糊涂,蔡妈妈跟了我一回,待遇照旧,叫她家去养着吧!”
杜氏吐口处置了蔡婆子,傅书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想不起,为何前世母亲和三哥生了嫌隙,三哥离家从军身死,以至于祖母记恨,父亲怨怼,母亲名声不好。
傅府三姑娘出嫁这日,三姑娘傅书岚坐在屋里上妆,傅书岚看左右就有朱姨娘早早到了,府里的其她姊妹没有一个人来,不像她大姐出阁时姊妹们见天围在大姐身边,舍不得离开。
傅书岚心里有几分难过,大丫鬟红菱安慰道;“姑娘,今日姑娘就离开这里,以后不总见面,国公府是姑娘的娘家,姑娘再回来是客,姑娘还是想想婆家的事情。”
一句话点醒傅书岚,自己嫁妆薄,说是两千两银子办嫁妆,除去待客,成婚一应使费,府里采办嫁妆的人克扣,七七八八的,剩下的能有多少用在嫁妆上,她的嫁妆也就面上看着还过得去,不比一般中等人家嫁女儿强多少,忠顺伯府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嫁妆寒酸,伯府的人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
自己手头又没有多少现银,赏赐伯府下人只能勉强应付。伯府送来的彩礼嫡母扣下不给,傅书岚觉得脸面太难看,不过自己有错,也不敢多说什么,府里也没人替她说一句话。
吉时快到了,七姑娘和八姑娘来看她,随后,大姑娘和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几个也来了。
说几句告别的话,三姑娘傅书岚眼泪终是没掉下来,她跟府里的姊妹就是个面子情,恨不得此生不见才好。
花轿到门,奏起鼓乐,新郎新娘拜别长辈,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太太上座受新人礼,大太太陈氏扭过身去,勉强受了新人的礼。
三姑娘傅书岚出嫁的排场比大姑娘差了很多,花轿离府,傅府关上大门。府里招待亲朋。
傅鸿的书房里,傅鸿跟靖安候卫廉关门密谈,卫廉道;“老兄上的折子皇帝还没批复吗?”
傅鸿摇头,“皇帝压下没动,不知圣上的意思。”傅鸿担心,皇帝不知为何没有任何表示。
“皇上正酝酿一件大事,老兄不用过于担心,山西一案,老兄参与与否,皇上一查便知。”
傅鸿道;“皇上酝酿立太子之事?”
卫廉压低声音道;“老兄,我今日突然听到一个消息,皇上有意让英亲王管工部,老兄发没发现有什么苗头,”
郑亲王分管户部,安亲王分管刑部,荣亲王分管吏部,英亲王管工部,理亲王主抓礼部,八皇子礼亲王,九皇子庄亲王立府封王不久,暂时没派差事。
傅鸿琢磨,片刻道;“皇上派英亲王管工部,是不是意味着英亲王无缘东宫之位?”
“我猜测是。”卫廉道。
傅鸿想,那就是说安亲王有望承继大统,幸与安亲王交好,傅鸿宽了心。
这个消息出来,没出三日,皇帝颁旨,立安亲王为太子,英亲王主管兵部,另下旨赐婚,庆国公之女傅书琴为英亲王正妃,择吉日成婚。
另还有一道旨意,荣亲王调管户部,英亲王管兵部,理亲王管吏部,八皇子礼亲王管刑部,九皇子庄亲王管工部。郑亲王还分管户部。
朝堂上下哗然,安亲王入主东宫,早有动向,不奇怪,可是伴随这则圣旨,盛传一个小道消息,英亲王上折子求娶庆国公之女为妃,宁愿放弃争太子之位,这个消息不知真伪,令朝臣们大跌眼镜,为一女子放弃储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皇帝圣旨到庆国公府,傅书琴只得领旨谢恩,傅鸿和傅老太太率阖府众人跪地山呼万岁。
傅书言跪在姐姐身侧后半步,姐姐傅书琴接到圣旨,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傅书言手疾眼快扶住姐姐,传旨的黄门没走,姐姐当场就要晕倒。
傅府众人俱都欢喜,国公府出了一位王妃,比出个世子妃荣耀,傅鸿激动得脸上发光,皇帝赐婚,是国公府的面上有光,女儿成了王妃,自己跟皇上就成了儿女亲家,那自己一直担心的山西一案怕受牵连,岂不是烟消云散了,皇帝对他上的本章没表态,事实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有人背后整他庆国公,皇帝站在他一边,变相向朝臣宣告信任庆国公傅鸿。
杜氏心下一凉,女儿傅书琴跟理亲王世子的婚事完了,自己原本打算把大女儿嫁到理亲王府,高沅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放心,皇帝赐婚,圣命难违,不过女儿能嫁给英亲王,为正妃,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杜氏虽然遗憾,女儿成为王妃,颇为安慰。
傅书言跟傅书琴的丫鬟扶着傅书琴起来,众人纷纷给傅书琴道贺,阖府下人们都恭喜主子。
大太太陈氏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婚后无子,夫妻关系冷淡,二女儿婚事没有着落,眼看着三房的五姑娘皇帝赐婚了,心里不是滋味,只能说三房命好,占了国公的名,女儿婚事不用愁,坐在家里,赐婚的圣旨就到了,五姑娘有王妃的命,先头定下世子妃,现在又升为王妃。
傅书言感觉姐姐身子要往下滑倒,傅书言在姐姐耳边道;“姐,事已至此,姐想想祖母,父母亲。
傅书言看父亲大喜过望,根本没注意姐姐这里快昏倒了,母亲杜氏受妯娌们贺喜,一点遗憾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老太太回头看一眼孙女,孙女气色很差,傅老太太心中明了,心底叹口气,唤了声,“来人,扶你五姑娘回房。”
众人把傅书琴搀扶回房。
傅书言不放心姐姐,陪在姐姐身边,傅书琴回房后,躺倒了,不吃不喝,傅书言磨破嘴皮劝说,她姐姐就是听不进去,一整日水米未进,傅书言吩咐丫鬟们,不能让太太知道,怕母亲知道担心。
晚间,傅书琴躺在那里,不声不响,人痴痴傻傻,傅书言理解,傅书琴跟高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这二年虽说不见面,心里还惦记彼此,这些话姐姐搁在心里不能说,伤心难过,一个眼泪不掉,傅书言更加担心,还不如痛哭一场,然后丢开手。
傅书言对跟在身旁的知儿道;“你回房跟你月桂姐说,把我寝衣拿来,晚上我不回房睡了,陪姐姐。”
姊妹俩睡一个床。
傅书言心里有事,半夜就醒了,看姐姐翻来覆去的,想是睡不着,轻声问;“姐,你还没睡?”
傅书琴嗯了声。
傅书言道;“姐心里难过,妹妹知道,姐,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国公府前阵子经历一场危机,三哥的舅父牵连山西冒赈案,父亲在朝被人参奏,皇帝一直压下父亲的折子,姐想啊,今日赐婚,对父亲和国公府的意思是什么?”
傅书琴聪慧,立刻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虚弱地道;“妹妹,如你所说,我牺牲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
傅书言仰躺着,看着棚顶,“姐,傅家出嫁的姑娘,哪里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圣命难违,抗旨不尊,后果不是国公府能承担的。”
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傅书琴小声哭泣,傅书言没劝阻,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些。
次日,天大亮了,傅书言才醒,她是天刚亮时才迷糊着的,侧头看她姐,傅书琴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雕花承尘,一动不动。
知儿侍候傅书言穿衣起身,傅书琴的丫鬟进来,小声对傅书言道;“七姑娘,早膳送来了。”
傅书言叫丫鬟端来一碗粥,丫鬟扶傅书琴起来,傅书琴靠床栏坐着,眼圈红肿,面无表情,傅书言好歹劝着她喝了几口粥。
看姐姐实在不想吃,把碗递给丫鬟,自己走出去吃早膳,刚吃完早膳,她房中的丫鬟月桂拿了几套衣裳走来,道;“姑娘,今日三姑娘回门,奴婢想姑娘一会过去,把衣裳拿来,省得姑娘来回跑。”
傅书言这才想起今日是三姑娘傅书岚回门的日子,大家都对三姑娘傅书岚有看法,然面上还要过得去。
傅家的女眷都聚在花厅里,傅书岚穿一身正红绣牡丹织金锦褙子,坐在傅老太太身旁,垂眸,新娘子娇羞,众人问一句,答一句。
傅书言总感觉她三姐不是想象的高兴,傅书岚的微笑,固定在脸上,手里捏着绣帕,无意识地揪来揪去,傅书岚在婆家不遂心,国公府的姑娘嫁妆太寒酸,傅书岚给下人们的赏赐也不多,忠顺伯夫人很不满意,媳妇的嫁妆太薄,别说傅书岚,就是伯府面子上都不好看,什么原因,忠顺伯夫人心明镜似的,她本意不是很想娶傅家庶出的三姑娘,儿子成婚,京城贵妇们私下里议论,伯府嫡子娶了傅家庶出的姑娘,傅家庶出的姑娘嫁妆少得可怜,被人笑话。
忠顺伯夫人心里有气,好好的亲事,让三姑娘下作行径搅了,伯夫人不能把责任怪在儿子头上,怪在媳妇头上,对这门亲事不十分愿意,看了傅书岚的嫁妆,背后人们说三道四,更把儿媳看不上。
傅书岚过门后,发现伯府世子房中有两个长相标致的大丫鬟,是伯夫人一早给世子放在屋里的,照顾世子起居。
新婚小夫妻俩蜜里调油,两个美貌的丫鬟在夫君跟前晃来晃去,说不出的碍眼,婆母给的,她刚过门,不好说什么。
大太太陈氏推脱身体不适,没出来。
二太太宁氏扫了一眼周围,问傅书言,“言儿,五姑娘怎么没来?”
“我姐昨晚开窗子睡觉,早起头重,说以后有机会见三姐姐。”傅书言替她姐遮掩,未出阁的女儿家若说为一个男人相思成病,传出去,坏了闺名。
杜氏道;“琴儿屋里的丫鬟太不尽心,晚间睡觉怎么忘了关窗子。”
傅书言道:“昨晚上半夜要下雨,屋里闷,姐姐嫌热,不让关窗子,下半夜下雨就凉了,早起嗓子发紧,大概后半夜冻了了。”
傅老太太和宁氏破例没说话,只有杜氏关切地道:“你姐病了,一会儿请个大夫瞧瞧,吃点药。”
一旁四太太柴氏道;“五姑娘过阵子就大婚了,感冒可要尽早治,别到时耽误了婚期。”
傅书言心想,她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提大婚事,她姐怕都活不下去了。
道;“不用请大夫,告诉大厨房煮点姜汤,热的喝下去,散散寒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症。”
杜氏方放心不问了。
傅书岚在傅府留到正午,伯府世子前面派人招呼她回婆家,傅书岚没机会跟她姨娘说几句话,朱姨娘只能躲在人堆里看看女儿。
傅书岚不敢回去太晚,怕婆母怪罪,伯夫人对她不喜,她早就看出来了,因此小心翼翼地不惹婆母不高兴。
傅书言学里请了一日的假,她三姐姐回门,次日,照常上学,惦记姐姐傅书琴。
昨晚,傅书言没陪姐姐住,因此,一大早就跑过来看她姐姐。
傅书言看姐姐还是心情低落,问丫鬟,“姑娘吃饭了吗?”
房里的大丫头道;“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
傅书琴比昨日强了,刚开始打击太突然,无法承受,缓和两日,好多了,毕竟傅书琴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抛弃父母妹妹,寻死上吊。
傅书言稍稍宽心,收拾好了,跟傅明轩去上学,傅书言乘轿,傅明轩骑马,轿子和马匹刚出傅府大门,轿子就停下。
傅书言从轿窗朝外一看,心往下沉,就见傅明轩站在马下,跟理亲王世子高沅说话。
傅书言只能看见高沅侧颜,高沅傅书言很久没见,就觉得比上一次见到清减了许多。
傅书言不知傅明轩和他说什么,大概是安慰规劝他吧!
高沅等在府门外,大概是知道傅家不会让他跟姐姐见面,其实见面又能说什么,即便他是皇孙,敢违抗圣旨吗?英亲王没当成太子,从赐婚这件事和皇帝下旨英亲王主管兵部,对英亲王的宠爱可见一斑,六部里其它五部,皇帝分别委派皇子们主抓,唯有兵部,没有委派人,明眼人谁都知道,兵部手握兵权,可以操纵朝廷,这么重要的位置,皇帝务必派一个亲信之人掌管,老皇帝素性多疑,即使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心。
傅书言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十二皇子早到了封王立府的年纪,却一直留在宫中,老皇帝一直未封十二皇子,其意很明显,直接搬去东宫,可后来为何改变主意。
安亲王占了上风,形势转变得很快,而之前,安亲王主抓刑部,安亲王坐上太子之位,下旨英亲王管兵部,这其中的奥妙,令人猜不透。
转眼到了三年一次的秋闱,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由于中间要两次换场,因此实际是九天七夜。
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是从四书五经里边选择材料来出题的。第二场考的则是官场应用文,分上下往来的公文和根据提供案例来撰写司法判文两种。第三场考策问,涉及的是具体的国计民生问题,要求考生给出对策和办法。
傅府里,二公子傅明仁,三公子傅明轩参加今秋科举考试,
乡试之前先科试,是乡试的预考。通过科试的秀才被允许参加乡试。如果科试落海,落海者尚有一次考遗才的机会。科试,傅明仁和傅明轩考得都不错。
乡试当日,傅书言学里放假,傅书言去乡试考场给两位哥哥助阵,考场外等候的人山人海,傅书言不能抛头露面,只有躲在车里,把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远远地看着,古代科考比现在的高考还有规模和气势。
傅书言看着傅明仁和傅明轩两个哥哥排队进去考场。
考场的号舍一律南向成排,长则有近百间,短则有五六十间。巷口门头大书某字号,备置号灯和水缸,可供考生夜间行路,白天饮水之用。
考试要几日几夜不能出来,天气炎热,饭菜拿进去不久就会变馊,傅府大厨房为傅明轩二人准备了干粮,和笔墨纸砚,放在筐里,挎着进场。
傅明轩头一次参加乡试,进去后号舍门上锁,看号舍长有四尺,
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砌出上、下两道砖托,在上面放置上、下层木板。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床短人睡下去连腿都无法伸直,号舍没有门,傅明轩把家里带来的油布做门帘以防风雨。
傅书言跟所有等候在考场外的人一样,为里面的考生捏着一把汗。
傅书言素手挑起车窗帘朝考场里面望,突然,人群骚动,就听有人大声喊;“都让开,荣亲王车架到了。”
荣亲王分管礼部,科举考试归礼部管。
荣亲王车架一到,所有官员前呼后拥,荣亲王到考场视察,人们的目光从考场里转移到荣亲王一行。
傅书言坐在车里,把车窗帘往上卷起,朝外看热闹,一眼看见高璟下马,跟随在荣亲王身后,往里面走。
不知为何,高璟突然回身朝她车子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脚步顿住,掉转身,竟朝傅书言车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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