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高升却没有周知的淡定,连忙喝止道:“我说大哥,你这么大动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越狱吗?”
此话一出,如清音醒神,又如旱雷惊魂,令沈复的铁棍生生停在了虚空中。先不说这巨大的声响透过洞孔传遍十七层,就说这石墙中央的开凿痕迹,只要老王出现,轻易就能看出端倪。
虽说沈复脑海中的那个带路人就是老王,但在未探知底细之前,又怎可让其知道自己的意图?
正自思忖之际,升降台那忽然传来了“轰隆”之声!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沈复吓得一个激灵,快清理碎石,并将铁棍藏在了被褥之内,接着向高升使了个眼色,便换上了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走到牢门处,叫道:“老王。”
老王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便将酒菜放在了沈复跟前,心不在焉地说道:“吃饭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域中,若不是老王按时按点地送饭,沈复还真的不知道现在已是申时……
老王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半躺在牢门上,唉声叹气起来。
午饭时,沈复还和老王有说有笑,而今老王却是这般模样,定是生了什么事。
真是天助我也!
沈复心中狂喜,心想着只要帮老王解决这个难题,不说会为他们带路,多少也是能打听点内幕来的。
思定之后,沈复并没有询问老王为何事心烦。因为沈复还清楚的记得,喝醉后的老王说了一些让其惊心的酒话!
与其落入巢臼,惹其怀疑,不如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但沈复又担心老王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所以沈复便在这症结上下了一剂猛药——酒!
沈复满满倒了两碗,将一碗递到老王跟前,对碰了一下,说道:“一醉解千愁。”
老王不由得看向了沈复,但见沈复朝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老王心中戚然,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在了清澈见底的酒碗上!
老王将心一横,端起酒碗,对沈复说道:“干了!”说完,便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底朝天……
沈复又给老王满上,三碗过后,沈复便没再为老王添酒,因为只有在这半醉半醒之间,套出来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沈复递给老王一个鸡腿,说道:“光喝酒伤身,来,吃个鸡腿!”
老王一边嚼着鸡腿,一边恨恨说道:“臭小子,你又想把我灌醉。”
沈复哂笑一声,说道:“老王你这话说得。我是看你心情不好,好心宽慰你。”
老王嚼了几口之后,说道:“这几天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要有大事要生。”
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沈复喟然长叹,继续为老王添酒,说道:“老王,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唉……”老王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你不懂。”
沈复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说我怎么懂。”
老王放下酒碗,目光游离在寒冰墙上,好久方才说道:“前几年,眼皮跳时我儿子死了。没过两年,儿媳也死了……”
空气忽地就凝重起来,压得沈复有些窒息。
对于玄乎其玄的物事,沈复总带有几分敬畏,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如天道,冥冥中总有定数。
沈复默然添酒,酒水滚滚,如惊涛汹涌,漫上心岸,卷落酒碗。
酒有三味,苦、烈、辛。而有三毒,忘情、穿肠、解忧。
好酒,一杯足以过尽平生,又何需千杯?
沈复只盛了三分酒,恭敬地递给眼前这个沧海桑田的老者。隐隐觉得,将有灾祸降临在这老者身上。
一老一少俱都沉默不语,相倚于冰冷的牢门之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尘心冰封……
直到寒意浸入骨髓,沈复袖手一动,暗排九宫,纵横乾坤……
片刻。
老王兀自站了起来,漠然说道:“小子,谢谢你的花雕。”
沈复怔怔地看着老王离去的背影,突然叫道:“老王!”
老王只是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了沈复的声音:“有事可以找我。”
老王听罢,心中喟叹:“你身陷囹圄,又能帮我什么。”
老王摇头苦笑,离开了十八层……
良久。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周知说道:“小子,老王就是你的带路人。”
沈复双目无神,淡淡说道:“我知道,只是……”
周知叹声说道:“天命可知,而不可逆。纵然你能千算无漏,又能改变些什么?终还是来之受之,去之安之罢了。”
沈复茫然问道:“老头儿,真的只能这样吗?”
周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如星辰,各有轨迹。遇合之好坏,只在于你能否承受,受得住,坏亦是好,反之亦然。”
沈复思而无解,说道:“不懂。”
周知说道:“天机总是晦涩难懂,不懂时总会百般诘问,而懂了之后,诸人诸事均已既定。”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周知顿了顿,说道:“小子,且随心往,莫忘初衷。”
且随心往,莫忘初衷……
沈复碎碎而念,不觉地看向了起卦的手掌,空空无物却已六壬反排,乾坤逆转……
纵是天命已定,若人事不尽,又怎算随心,又怎记初衷?
半晌。
沈复似有所得,转念又无所获,难道真的是天机晦涩?
心烦意乱的沈复颓然而坐,蓦地神伤,不觉地看向了“千苍百孔”的石墙,时如万马奔腾,时如千军横扫……
沈复忽地灵光一闪,眼眸似有流光闪过,熠熠生辉,不觉地喊了出来:“天机者,乾坤也!”
周知诧然,心中感慨,此子之智近乎妖……
明台清朗的沈复不觉地笑了出来,就连步子亦是虎虎生威。待来到石墙边,对着小洞口喊道:“高升。”
睡得迷迷糊糊的高升,诈尸也似,忽地睁开那双骇人的眼睛,惊声问道:“有法子出去了?”
沈复将铁棍塞了进去,笑道:“法子是有了,前提是你得把这小洞口凿开。”
高升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不是已经凿开了吗?”
沈复饱含深意地笑了笑,说道:“开凿到我能进去为止。”
凿这么大的一个洞!
高升不满地说道:“你干嘛不自己凿?”
沈复取过账簿,在高升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得算账。”
“……”高升哑然,没好气地接过铁棍,小心翼翼地凿起了极地寒冰……
直到沈复核对完账目,心中叹道,怪不得梁文仲对韩廷尉的贪污张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他贪的还真的不多。
看来这个梁文仲,真的是驭人有术啊!
沈复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沈复大惊,“唰”的一下跳了起来,便见高升对着洞口喊道:“狱吏来了!”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沈复连忙挪了挪被褥,以盖洞口。旋即走到牢门前,笑盈盈地看向来人……
来人身着衣甲,却不是老王!
老王呢?难道出事了?
沈复强自平缓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大哥,换你值班了?”
狱吏径自打开牢门,说道:“老王去找韩廷尉了,交代我来开门,带你去做劳活。”
“哦?”沈复诧然,问道:“他找韩廷尉做什么?”
狱吏白了沈复一眼,旋即将其拽出牢房,不耐烦地说道:“你一个死囚,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走,给我干活去!”
说完,便带着沈复来到了一层,进入了西北方的通道,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矿地。
但见矿地已经被开采了大半,囚犯已经开始干活,监工的狱吏时不时地呵斥着这些囚犯,有的甚至还扬起了鞭子,打向拖拖沓沓的囚犯。
狱吏推了沈复一把,漠然说道:“还不快去干活!”
沈复反驳不得,径自下了矿地,跟着其他囚犯搬运矿石……
好在沈复有武学功底,即便是被锁了琵琶骨,这些普通的劳活也累不着他。但沈复毕竟是个富家公子,从来都不曾干过这些苦力,难免有些笨拙,自然少不了狱吏的一番呵斥。
但也仅此呵斥而已。
鬼域中无人不知,沈复乃韩廷尉“钦点”的帐房先生,在韩廷尉没有话之前,哪里轻易敢下“毒手”。
因此,沈复不仅劳活轻松,而且休息的时间亦比其他囚犯多,这就让那么“画地而治”的囚犯老大大为不满,而当看见沈复与狱吏们打成一片时,这些囚犯老大,恨不得将沈复抽筋剥皮……
待到休息时间,沈复悠然坐在角落边,清水和馒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就在此时,肩上忽被人拍了一下!
咬着馒头的沈复伸手一捉,喝道:“谁!”
“我,高升。”
高升朝着沈复嘻嘻一笑,只是这笑容到了高升那张黄痩如难民逃荒的脸上,竟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但见高升忽地抬起那只又脏又瘦的手,朝着沈复的嘴巴捉去……
待高升扯下沈复嘴里的馒头时,一口便吞了下去。本欲火的沈复,顿时没了脾气,并将剩下的馒头拿下来,递给高升,说道:“找我有事?”
高升干嚼着馒头,说道:“我来给你报信。”
孰料这话刚说完,沈复便见高升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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