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璃一口答允下来,郭广敬心底一松,难免沾沾自喜起来,原本被程咬金“欺上门来”实在羞怒难当,可一转手,一招“驱虎吞狼”不仅破除了程咬金的威吓胁迫,反而打破世家门阀对于凉州之影响,以及未来有可能的架空,牢牢坐在凉州刺史的位置上大展拳脚。
因祸得福,怎能不喜?
以前因为凉州刺史这个官职而诚惶诚恐、焦虑难眠,可一转眼的功夫,却发觉凉州刺史或许只是自己仕途一个起点,未来直入中枢、登阁拜相也未尝不能………
心情美好,便觉得即便吐露一些不算机密的消息也可,便喝了口茶水,唏嘘道:“岂止是受不了?堪称惨烈!双方虽然对峙,但小规模冲突不断,由紫山口至逻些城下百余里的高原上,一方欲截断敌人之粮道,一方则予以反击,双方斥候、部队战斗不断,厮杀不绝,可谓处处流血、步步尸骸。”
萧璃亦精通军事,马上明白过来:“松赞干布那边出问题了?”
郭广敬颔首:“去年冬天,先是贡日贡赞惨死,紧接着松赞干布又生了一场重病,一度不省人事,吐蕃内部围绕着继承权展开激烈内斗,若非论钦陵兵临城下,怕是内部就要兵戎相见。”
萧璃有些不解:“据我所知,松赞干布只有贡日贡赞一个儿子,且贡日贡赞已经诞下子嗣,赞普之位传承有序,怎会因继承权而内斗?”
“这就是禄东赞的厉害之处,其在论钦陵起兵之前,已经先一步派遣长子赞悉若深入逻些城后方,联络那仓六部以及其余一些小部族,在贡日贡赞战死之后,马上表示松赞干布之孙松芒松赞年幼不能署理国事,恐有外戚之祸,祸延吐蕃,故而联名逼迫松赞干布,要求重新推举赞普,而非是传位于松芒松赞。”说到底,吐蕃不过是一个“部落联盟”而已,松赞干布凭借其强大之威望与手腕,可以强行传位于儿子贡日贡赞,其余部族纵然不满亦不敢表露出来,况且贡日贡赞年轻有为,也能得到认可。
但如果现在松赞干布死了,让大家去尊奉一个奶娃子为共主,谁人能心服口服?
简而言之一句话:你没儿子了,赞普之位就得让出来,若是还霸占着不撒手,大家就联合起来造你的反………
萧璃感叹:“这一手合纵连横,着实厉害!但吐蕃当下乱局始于贡日贡赞阵亡,按理说松赞干布让贡日贡赞统军攻击论钦陵乃是为了增长其资历,未必就认为贡日贡赞可以真的歼灭论钦陵,所以对于贡日贡赞的保护应该极其严密,论钦陵怎能有那样实力在乱军之中一举将其击杀?”
当真有能力击杀数万大军保护之主帅,也不至于在逻些城下对峙不下、止步不前,早就攻破逻些城、覆灭吐蕃。
或许,这其中有裴行俭之手笔?
那位安西大都护将交河城丢给薛仁贵、而自己坐镇河西已久,一直深居简出,不闻音讯,但无人敢于忽视这位年纪轻轻便镇守西域重地的后起之秀。
对此,郭广敬却是讳莫如深:“其中究竟,下官一个外人如何得知?总之,直至当下为止,所有计划实施颇为顺利,初步实现了当初所制定的战略预想。”
这一场吐蕃之战几乎是大唐一手挑起,禄东赞别无选择。
而大唐之战略目的很是明确,那便是吐蕃必须分裂,高原之上不能有一个统一且强盛的国家威胁到大唐河西、西域乃至于整个陇右道、剑南道之边境安全。
萧璃曾经身为宰相,对于裴行俭也不得不衷心赞叹:“裴行俭镇守西域之同时,还是一手策划吐蕃之战,颇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气度,已有名帅之资,他日登阁拜相、顺理成章。”
成为宰相不仅需要能力,更需要资历、功勋,只要这回吐蕃之战顺利收官,裴行俭进入中枢已经不存在障碍,成为宰相指日可待。
只是这位闻喜裴氏子弟今年才多大?
三十几岁的宰相,古往今来都堪称罕有。
忽然有所领悟,现如今朝堂里那些执掌要害部门的官员似乎都在年轻化,一大群以房俊为首的年青官员能力卓越、功勋赫赫,锐意进取的同时将帝国实力不断推向一个又一个巅峰。
反观那些靠着功劳、资历混上高位的官员们,则在年青人映衬之下显得碌碌无为、尸位素餐,跟不上时代……
郭广敬也唏嘘不已,举起茶杯,慨然道:“年轻有为,后生可畏,这些年青官员实乃我大唐之未来,有了他们,帝国兴盛、蒸蒸日上,傲视寰宇、一统八荒!下官以茶代酒,为帝国贺!”
萧璃也举杯,与之相碰:“为帝国贺!”
相比于大唐国势强盛、兵威震慑寰宇,眼前这么大一丁点的利益纠葛又算得什么?
国强则民富。
满天下的利益自可随意赚取,何必斤斤计较?
格局打开,豁然开朗。
删丹城内,裴行俭正伏案批阅公文,见一身常服、体魄雄健的薛仁贵从门外大步进来,这才放下毛笔,站起身活动一下脖颈,从一旁的水盆中捞出一条帕子拧干擦了擦脸。
两人在窗前的椅子上入座,书吏送来热茶。
饿了口茶水,裴行俭蹙眉问道:“局势很是不妙?”
薛仁贵放下茶杯,点点头,语气沉重:“大食国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穆阿维叶如今坐稳了哈里发之位,不仅招兵买马,且勒令其国内各部族派遣军队前往彭城,任命其麾下大将法海利为统帅,厉兵秣马、严加操练,其目的怕是贼心不死,意欲剑指西域。”
彭城既是大马士革,西域人一般称呼其大马士革,而大唐官方则以铭城称呼……
裴行俭颔首。
随着丝绸之路之畅通、以及海上航线之开辟,东西方的贸易较之以往增长了何止十倍?越来越多来的大唐货物被销往西方,赚回黄金白金的同时,也给西方带去东方“神秘且豪富”之印象。
那些野蛮人觊觎东方财富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此前穆阿维叶尽起精兵进犯西域,被房俊打得丢盔卸甲、大败亏输,但其攻略大唐之心未死。不屑道:“痴人说梦罢了,其主力在碎叶城被大帅一战击溃,组建的水军又在波斯海被杨胄击沉战船无数,连尸罗夫港都出不去,却还梦想着一手经文一手宝剑征服大唐……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裴行俭不以为然,喝口茶水,又问:“难道还有别的状况?”
以安西军之装备优良、久经战阵,薛仁贵即便面对两倍之敌也不会乱了方寸,更不会丢下安西军偷偷摸摸跑到河西亲自见他,必是有其他突发情况。
“正是!”
薛仁贵低声道:“有细作传回消息,有禄东赞的使者进入铋城穆阿维叶的宫殿。”
“禄东赞?”
裴行俭吃了一惊:“消息确定?”
“千真万确。”
薛仁贵肯定。
自从房俊入主兵部,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对普天之下各国之山川地形予以测绘的同时,更派遣、策反、收买各国人士为大唐所用,负责收集各国、各族之情报,事无巨细,最终皆汇总于长安兵部衙门的密室之内,故而,大唐对天下各国之形势了如指掌。
裴行俭有些担忧,整个西域的地形在脑海之中浮现,仔仔细细斟酌一番,担心道:“这老贼该不会是与穆阿维叶结成联盟,打算一明一暗攻略西域,甚至入寇河西吧?”
薛仁贵道:“我也由此担忧,所以才跑来面见大都护,万一穆阿维叶当真再度派遣大军进犯西域,我是当主动出击还是稳固防守?”
裴行俭沉吟不语。
他精通军事,自然明白薛仁贵的意思。
所谓的主动出击,自是集中所有力量对来犯之敌予以迎头痛击,尽量将战场放在大唐国境之外,否则战火波及西域各地,会导致内附的各族产生慌乱,进而引发动荡。
西域毕竞不是大唐之本土,政治环境很是恶劣,不容有失。
而所谓稳固防守,便是保证实力的情况下尽力周旋,不与敌人决战,留有余力随时兼顾后方。西域的后方便是河西走廊、乃至于整个陇右道,有什么好兼顾的?
自是担忧禄东赞。
显然,两人想到一处。
“你也担心禄东赞?”
“按理说,噶尔家族目前全部力量都在紫山口与逻些城对峙,并无余力威胁河西。可禄东赞这老贼奸诈狡猾、智谋出众,且在吐蕃地位极高、威望极重,极有可能从其余部族那边借来兵马,如果咱们的注意力都在西域、在进犯的大食军队身上,禄东赞大可出兵肆虐河西,只需向东急进攻占乌鞘岭,隔断关中前往河西增援之道路,则整个河西都将陷入被动。”
薛仁贵分析一番,而后道:“所幸凉州还有左武卫与右骁卫在,但必须大都护及时联络,才能扫除后患。”
然而裴行俭却连连叹气:“程咬金……未必靠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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