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滦煤矿。
在入关诸军还没抵达滦州时,来自通州的电报就一封接封不停的都发往滦州,然后快马传递到刘坤一的手里。
当晚,开滦煤矿总办张翼在酒楼设宴,胡燏棻,汉纳根两人作陪,宴请进关凯旋诸军将领。
除了原三城将领齐齐缺席,刘坤一,易顺鼎,王连三,梅东益,何鸣高,陈贵仁,一群将领均是欣然赴约,酒肉佳肴,觥筹交错之间好不热闹。
此次朝廷要求抽调两千兵力,去津门防守。
从关上总共才撤回来两千人的刘坤一,当然不愿意出一兵一卒去替北洋守家门,直接把皮球踢给了何长缨。
津门是北洋的根基,无论是山海军团还是旅顺军团,很多士兵军官的家人都住在那里。
更何况抗倭军兵站就建在大沽炮台边,兵站里面不但住着大量的伤兵,训练队,和年前招募的两千新军。
而且很多连营级团的军官家人,在熊凯玉他们的鼓动下,都搬迁到了北乙炮台和北甲炮台之间,大片新起的砖瓦屋子里。
所以于公于私,何长缨都必须派兵去守,而且还是死守!
何长缨当时就毫不推辞的答应,下令抽调山海关军团第2,3团,肖立刚炮营,宋占标炮营,罗华飞哨,总计3500余兵力,组建津门旅。
由柳刚志中校任旅长,聂鹏程中校任副旅长,施威成任少校实习参谋,李远洋上尉任旅军法长,李经方任大沽兵站兼津门旅后勤主任。
部队将携带13门80炮,1门78炮,还有大量的伤员,以及军议院的那些没有被刘坤一召走的副将,参将,游击,守备们,南进津门大沽。
在大沽兵站,津门旅将接收里面的两千新军和伤好归队老兵,预计兵力将会接近6000人。
而其余的第1,4团,独立营,骑兵营,警卫连,侦察连,工兵连,以及军团直属人员,总计近5000军力,将在明日清晨启程蓟州。
对于何长缨抽调这么多的军力去津门,刘坤一当时就表示了反对,并且在至滦州途中快马发电给通州督办军务处。
力陈蓟州大战的紧要,而津门有大沽炮台这座‘天下第一炮台’,‘只需数百炮兵,则定如磐石无恙矣!’
电报打到通州,被快马送到紫禁城,近夜时分就回电过来。
在电谕里面,光绪先热情讴歌了甘军歼敌200,损失30的大捷,告知刘坤一山海诸军犀利是不错,甘军也照样犀利异常!
其后光绪又下旨,抗倭军的津门团,以及大沽兵站的新兵,今后将全部划归大沽炮台群,由吴宏洛节制。
并且在电报中提拔把总柳刚志,守备聂鹏程,为正五品都司衔。
在电谕里,光绪鼓励新任都司柳刚志,一定要向他姨父罗总兵那样奋勇杀敌,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乔山镇。
在夜色之中,乔头镇(唐山)内一片火把通明,8500余抗倭军在匆匆吃了晚饭之后,就在被炮火肆虐的断壁残垣中高举着火把,清理搜寻清军尸体。
在前几天定武军清理乔山镇里面的清军尸骸,清理的都是西城,北城那些街巷上面,容易收拾,完整中枪毙命的尸体。
而对于集中了四千津胜军,两千大沽炮兵,被日军重炮夷为平地的东南城角一带,根本就是直接避开不理。
此时,在这一片二十万平方米的废墟里,埋藏了超过六千具清军的尸体,还有至少上千具平民百姓的尸骸。
平均三平方米不到,一张床大小的面积,就有一具尸体!
在碎乱的砖石里面,到处密密麻麻的都是破碎的肢体,鲜血把这片废墟染成了乌红的颜色,犹如修罗地狱。
朝廷的电报被快马从滦州送了过来,负责送信的戈什哈本来还笑嘻嘻的恭喜柳刚志,想讨赏钱。
不过看到坐在乱石堆里,身边摆满了残破的尸体,两眼血红的要噬血的柳刚志,吓得刘坤一的亲兵屁都不敢放一个,送了信就连忙上马跑路。
要知道连刘督宪的亲兵头子,侄子刘志权,都被何长缨手下的卫队一枪爆头,这个眼里喷火的新任都司就算一枪爆了自己,估计也是白死!
“呸,他吗壁!”
柳刚志一直忍到那几个清兵远走,才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吗壁’,把电报揉成一团远远的丢开。
“酿滴壁,这群王八蛋,天天就会算计?大伯为朝廷守了一辈子的海门,结果硬被派来送死,这几千大沽兄弟,死了都没有一个人来收尸,张翼和四千定武军废物都是特么的猪么?还有朝廷,他吗壁!”
养了几天伤的罗华飞,身上还裹满了绷带,此时又疼又怒又伤心的坐在柳刚志的身边,沙哑着嗓子说着话儿。
看着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具具残碎的尸体,罗华飞眼睛里面的泪水是再怎么也忍不住,开始‘哗哗’的流淌下来:“只是伯父的尸骸在哪里啊!”
“哭个几把的哭!冤有头债有主,杀人的是谁,谁逼着过来白白送死,死了又不管的是谁,你不知道?”
柳刚志眼睛里如同喷火一般,他扭曲着脸色怒声说道:“有了正主儿,你还害怕不能报仇!”
一片砖石的声音传来,何长缨,徐邦道,贾起胜,夏青云,李经方,唐绍仪,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士兵们清理出一块染着乌血的空地,何长缨从身边齐家才手里接过一叠黄纸,蹲在地上用火柴点燃。
很快,一大团明亮的火焰燃烧起来。
何长缨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火苗,声音沉闷的说道:“每个人都来烧两张吧。”
徐邦道,贾起胜,夏青云,李经方,唐绍仪,刘明阳,聂鹏程——
一群抗倭军的高级将领们,都默默的走过来,从齐家才的手里接过几张黄纸,放进火堆点燃。
只有柳刚志死死的血红着眼睛,坐着不动。
他自幼寄养在姨父家长大,一直视罗总兵为父,因为性格跳脱无法无天,也不知道挨了罗总兵多少的板子。
就在去年夏天,因为不愿意去朝鲜,还被姨父一顿板子打紫了屁股,为了这事儿,大姨还跟姨父红了脸。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暴跳如雷,咆哮着打他的屁股了。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此时终于从柳刚志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
“呼——”
在这月色皎洁的静谧夜空里,突然刮起了风,未烧尽的黄纸带着火苗被风高高的扬上夜空,远远朝西飘走。
看着跳跃的火苗,何长缨不禁想起了他和这个性子豪迈直爽的总兵之间,短短的几次相交。
“好小子,不错,不错!你小子叫什么,哪个营头衙门的?老夫看你真是越看越顺眼,——”
“什么场合不对,既然这是咱们大清的地儿,那么这规矩就是咱爷们儿说了算。”
“就这你才送五十两的山参给我,我就吃不得五百两的,你还想不想当我——?”
“这话大气,当一浮白!”
——
何长缨就这么蹲在火堆前,一时似乎想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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