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辛栢虽也略有焦急,但并无慌乱,他看也没看辛夷半眼,只是自顾呢喃着,计算着什么:“一步…五步…七步!七步留命,月上中天,影里藏夜蛟,英雄本绿林!就是这儿!”
此刻刚好月上中天,由着地势变化,月光将巷子两旁的民舍照得一片明灭深浅。Ω』笔Δ趣Ω阁Ww『W.ΩbiqUwU.Cc
辛栢找到明暗交界处,走了七步,然后用力地用肩膀撞开了那风雨飘摇的破木门。
木门破旧,贫寒民居,然而二人进来后却是异变陡生。不知从何处呼啦窜出一大群赤膊大汉,手执铜环大砍刀,凶神恶煞地盯着二人。
“不知何方英雄驾到?能准确找到我马某的住处,能有胆色直接撞门而入,想必也是同道中人!”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向二人走来,抱拳道,“在下斩蛟帮大当家,马三。敢问英雄名号?”
辛夷早就唬得一愣一愣的,干脆躲在辛栢身后装眼瞎。倒是辛栢神色从容,不卑不亢地从怀中掏出了个小册子:“马爷,在下今晚造访,只是为给马爷看样东西。”
“哦?”马三眉梢一挑。
“斩蛟帮是干什么的,马爷比在下更清楚。但凡有利可图,烧杀劫掠,什么活都接。惹下的命案,犯下的律典,数以万计。而身为大当家的马爷,至今逍遥自在,甚至敢居于天子脚下,只怕暗中给大理寺送的金饼子,也是数以万计。”辛栢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若是马爷记不清楚了,大可借在下手中的账本一观。这上面一笔一目,何年何月,都是清清楚楚。”
马三顿时浓眉倒竖,铜铃目瞪,浑身都散出嗜血的戾气。
周围的大汉们也都把大刀攥得咯咯响,若不是马三没有令,他们的目光早就把辛栢杀死了无数遍。
辛栢凝了凝神,推测着圆尘可能追到的距离,看向马三的眸子愈凛冽:“马爷,在下时间不多,请不要考验在下耐心。而且,在下也劝马爷不要打算杀人灭口,或是杀人夺宝。在下既然知道马爷住处,有胆色直接撞门,那必然也不是普通人。”
辛栢的话句句撞在马三心坎上,腥风血雨里混过几十年的他,也不由变了脸色。
片刻后,马三终于泄了气:“你要什么交换?”
“只有两个条件。”辛栢一勾唇角,“一,要马爷自家酿制、从不外鬻的美酒——煞血酒,不多,一壶即可。”
“江湖人皆知,那酒是马某命根子,千金不换。如今你小子讨一壶,便宜你了!”马三黑着脸摆摆手,“第二个是什么?”
“嘉明坊和忠盛坊相隔三里,若是寻常的走大道,要小半个时辰。但在下却知,马爷有一条密道,直接贯通两坊。从密道走,就只需一刻,也就是说,会多出数刻的先机。当年马爷为躲避仇家的追杀,赖得此道良多。不知今日,在下可否借密道一用?”
马三眉头紧锁,两颊的横肉都在哆嗦。那条密道是他的救命道,要借给不知底细的外人,实在是引狼入室。
但账本在辛栢手里,就好像捏住了他的七寸,他只能笑着打开门,倒还“请”狼进来。
“带他俩去!”权衡再三后,马三终于忿忿地一摆手,便有几个赤膊汉子上前来领路。
当辛夷和辛栢拿着一壶煞血酒,从密道钻出来,出现在德盛坊的街口,月光还没来得及被云霰掩住。
然而,二人刚分清东南西北,圆尘的冷叱就如噩梦般传来:“辛四公子果然有些手段。不知从哪儿抄了近路。不过,在我小伏龙面前,都是徒劳罢了。”
圆尘出现在街道另一端。他似乎刚从大道追伤来,急促的喘息在秋夜里吐出缕缕白气儿。
辛夷一喜。距离。
圆尘和他们的距离已经拉到了十丈。她只认出那是圆尘,却连他手里的匕都看不清了。
经过马三密道的改道,他们在逐步地甩掉圆尘。杀局之中,一尺一丈,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隔开生死阴阳。
“什么愣?阿卿,这边!”辛夷正在凝思,辛栢却是猛地拽住她又跑进了另一条巷子。
圆尘没有进巷子,依然从大道堵截。幽深寂静的巷子里,只听见辛夷二人的脚步声,如催命的鼓点惊醒了夜色。
片刻后,巷子尽头出现了幢宅子。三进院子,雕梁画栋,门口两人高的石貔貅威风凛凛。
奇怪的是院墙的角落处有个缺口,似乎是连日的秋雨给淋塌了。被棵郁郁葱葱的秋海棠挡了,不留意还瞧不出。
辛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拉着辛夷从缺口钻了进去。
然而二人脚刚落地,几声呵斥如惊雷响起:“呔!何方鼠辈,还不束手就擒!掌柜的,又捉住两个!”
一群家丁打扮的壮年男子将辛夷二人团团围住,被唤作“掌柜”的男子在十来个人的护卫下,往这边走来。
“我问醉楼生意大了,眼馋的人也就多了。隔三岔五地总被梁上君子惦记着,老夫烦不胜烦。”那诸人簇拥的男子提着壶酒,一边说话还一边咂一口,“老夫干脆就自己挖了个墙洞,命人在墙下等候。等那些贼人想钱想疯了,自己跳到这个圈套里。正如不想让狼叼羊,便在羊圈门口放上铁夹子,彼时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就好……咦?”
男子的目光滴溜溜地落到辛栢手中的酒壶上,目光立马死死黏住了:“这香味……难道……”
辛栢将辛夷护在身后,不慌不忙地举起酒壶晃了晃:“问醉楼是长安第一酒垆。日鬻千坛酒,日进万斗金,钱掌柜您更是富商中的富商。然而您不嗜玩,不嗜赌,唯一痴在个酒字。传闻您喝遍天下美酒,府中藏各国佳酿,平生却有一大憾。”
钱掌柜愣了愣,下意识应道:“老夫以遍尝天下好酒为乐。然而半生已过,却从没尝到半滴那煞血酒。那酒是斩蛟帮帮主自家酿制,捧上万金去从也不外鬻。再说,我们正经商贾,也不太愿意和那种道上的打交道……等等?公子的意思?”
钱掌柜的眼珠子在辛栢手中的酒壶溜了圈儿,眸底立马炽热起来,浑身油光水滑的肥肉都在打颤。
“不错。这便是煞血酒。”辛栢唇角一勾,语调添了分诱惑,“这一整壶都可以送给钱掌柜。只要掌柜的答应在下两个条件。”
“只有两个?也罢,尽管言来!”钱掌柜没有一丝迟疑地应了,若不是辛栢攥着酒壶,他几乎整个人都要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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