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水悠悠,碧波万顷,鸥鹭翱翔。笔趣Ω阁WwΔW.』biqUwU.Cc苍山连绵映穹顶,千里关中如画。
河畔。一位男子背着名女子,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说着些闲话,好似最寻常的兄妹。
“阿卿。小哥哥不能再陪你了。无论是这盘棋,还是以后的路,都只能靠你一个人了。”
辛栢的语调清净无尘,嘱咐些妹妹不要调皮的话,说得一股人间烟火气。
“记下了。”辛夷伏在辛栢背上,拼命压下喉咙的涩意。
“阿卿。路太黑,就提灯前行,局太险,就仗剑而往。灯或许会熄灭,但绝不可丢掉心中的剑。”
“好。”
“阿卿。棋局之中,唯有利益。除了自己,绝不可以相信任何人。若真有例外存在,也不枉小哥哥提前背你上轿了。”
“好。”
“阿卿。难过了就哭,开心了就笑,不高兴了就怒。不要自己憋着,不可对自己使气。”
“好。”
“阿卿。无论输赢,哪怕身在囹圄,都不可亏待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这是什么话……”
辛夷噗哧声笑出来,眼眶却是无声无息的红了。
辛栢前时絮絮叨叨,像个繁琐的老婆婆,如最寻常的哥哥教诲妹妹,每一句话都语重心长,生怕漏了半点,让她日后辛酸劫难。
然而,这突然转到的话头却是俗气无比。又是吃饭,又是睡觉,没有半点新意。
辛栢脚步一滞。他抬头凝目浩荡的护城河,眸底腾起了股哀凉。
“这盘棋局,赢了最好,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小哥哥真正希望你安好的,不过是吃好每一顿饭,睡好每一天觉,不要皱眉头,不要磕绊着,也不要冷着热着……”
辛栢继续如老太婆般絮叨。却听得辛夷眼眶愈滚烫。
天下如何,输赢又如何。说到底,求了千千万的,不过是汝岁月静好,平安喜乐。
不要饿着,不要忧病着。不要愁着,不要辛苦着。
俗之又俗,却最是凡尘烟火,情深意长。
“好。”辛夷猛地吸了下鼻子,狠狠地点头。
辛栢一声轻笑,继续背着女子向前走去,继续碎碎念念言温软。
“今年阿卿刚满十六。可不是才及笄的黄毛丫头了。记得凡事稳重,多想想爹娘,多想想弟妹,断不能使小性儿,再四处惹祸了。”
“我哪有使小性儿。”
辛夷佯装不满地瘪瘪嘴,泪花却在眼眶打转,为她的视线蒙上了层水雾。
“明年阿卿就十七了。长成大姑娘了。你惯来散漫不拘,倒在书阁地上,天地为被就能睡过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得有长姊的样子。”
“好。一定不偷懒在书阁睡。”
“后年阿卿就十八了。府里该张罗你的婚事了罢。就算头顶两封休书,我家阿卿也是长安最好的姑娘。可不能妄自菲薄,一定要嫁天下最好的儿郎。”
“好。嫁最好的儿郎。”
“再后年阿卿就十九了。应该生了个大胖子,天天相夫教子,安享天伦之乐。多生几个女儿好,女儿都像你。带来给我烧纸时,还能叫声舅舅。”
“小哥哥……”
辛夷想应答些什么,却是半个字都无力出口。她鼻尖酸痛得厉害,视线里的水雾已经浓郁到看不清前方了。
字字句句,年年岁岁,这个男子嘱咐着她点点滴滴,从行事侍亲,到婚嫁生子,蔓延过她作为女子半生的悲欢。
他已无法陪伴,只能提前留下,千千万不放心,万万千牵挂。
柴米油盐,祈君平安又平安。凡尘俗世,愿汝喜乐常喜乐。
辛栢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话头猛地一断。辛夷的眉尖也猝然蹙起。
大地有微微的颤抖。护城河泛起了波澜。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连同那出鞘刀剑的寒光,都仿佛穿透了十里平原,如绝望的闪电袭来。
一股杀机铺天盖地笼下。空气都仿佛凝滞,林中的鸟儿也断了鸣,吓得赶紧躲进了巢。
那是皇家的铁骑,御林军。
奉皇命,缉逆犯,沿护城河抓捕,一经现踪迹,就地处斩,以正国法。
辛夷的浑身不可抑制地抖起来。
辛栢却是转过头,语调温软如昔:“阿卿。小哥哥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以后的局,都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不要,小哥哥,不要……你从我三岁进府就陪着我,怎么如今……可以自私地丢下我……”辛夷扶在辛栢背上,紧紧搂住男子的脖颈,语调太过不稳。
“傻瓜。那不过是场以温柔掩盖屠刀的局。然而今日我才现。”辛栢轻柔地拨开女子抓得太紧的指尖,“你一直都是我最心爱的妹妹。什么棋局什么棋子的话,到底是我自欺欺人。幸好当初没有弃子杀了你,不然也只会是杀了我自己。”
辛栢蹲下身,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辛夷放下来,为她将溜出来的青丝别到耳后,笑意嗔怪又宠溺。
如同儿时的辛夷不知去哪儿闯了祸,髻凌乱地哭着回府,总是辛栢蹲下身来,为她理好青丝,抚平衣褶。
一边嗔怪她“半点没官家小姐的样子”,一边宠溺地为她拭去泪珠“哭丑了可就嫁不出去了”。
“阿卿一直,一直,一直都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呐。”
辛栢笑了。如孩子般的笑了。和当年那眉眼干净的少年一般的笑。
如昔的模样。仿佛还是当年辛歧刚领辛夷进府,府中上下都嫌弃辛夷的出身,唯独他走过来,俯下身,拉过辛夷的小手。
“我唤你阿卿,你唤我小哥哥好不好?”
那少年的笑意如四月天的绽放。那小小的女孩从此岁月温柔。
纵使后来棋局诡谲,他不得已提起屠刀,但幸好最后回头——
他还是她的小哥哥。她还是他的阿卿。
若当初。时光不负。
辛夷的泪瞬间流下来了。
“虾几几。”当年,牙牙学语才三岁的她,含混不清地这么唤他。
“小哥哥。”如今,十六岁的辛夷,只是一个劲儿流泪,哽咽着唤他,一声又一声,再说不出其它话来。
“阿卿。只能陪你到十六岁。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不住了。”辛栢看了眼远方,那已相隔不过半里的御林军踪迹,在他眸底溅起了细细波澜。
“身陷棋局的人,皆是身不由己,谁又有对错。过河拆桥,杀车保帅,这才是棋局之道!小哥哥,你这个傻瓜,大傻瓜,难道不明白么!”辛夷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噙着雪亮的精光,恶狠狠地盯着辛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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