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眸看向他,道:“今日又提了立储之事,你猜朝臣如何议论?”
李慕寒耸耸肩,毫不在意的道:“反正与我无关,这无论立长立贤都该是大皇兄才对嘛。”
“是吗?”皇帝微笑着道:“可朝臣们并不向你这般,反而纷纷举荐你,说你乃是唯一的嫡子。说你年少有为,平定了东夷战乱,免去大唐未来数十年的战争之苦。说你自幼贤德,恭敬兄父,说你胸有沟壑,三言两语便大退北蛮扰唐之患。”
李慕寒双眸微微一定,慌忙拱手跪地道:“父皇乃是盛世明君,儿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
这时,画屏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瓷碗落地而碎的声音。李慕寒转眸看去,内监慌慌张张的弓着腰跑出来,双膝跪地,颤颤巍巍的道:“陛下,参汤...参汤...”
“说!给朕大声的说!”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拍案而起。
内监哆哆嗦嗦的将头杵在地上,嘶声喊道:“有毒!参汤有毒!”
“混账!”皇帝“砰”的一声拍向案几站起身来,他一把拔出侍卫的佩剑,三步并作两步自台阶上跑下来。
剑尖直指着他,厉声喝道:“逆子,你要弑君!”
“父皇!这不可能!参汤是皇嫂亲手熬的,儿臣怕您气恼我出宫游玩才拿来赔罪,怎么可能有毒呢!”
皇帝一脚踹在李慕寒的心口:“若非慕阳早早揭发,朕万想不到你这狼崽子竟如此歹毒!如今事情败露竟还妄想狡辩拖你皇兄下水,你告诉朕,告诉朕,究竟父皇要如何对待你你才不会如此伤父皇的心?”说到最后,皇帝已然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宫门外传来声声惊呼,紧接着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火把舞动映得人影混乱。守门侍卫仓惶的跑进殿来拱手道:“禀告陛下,七皇子府军三千闯到朱雀门外了!”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双眸如寒剑般的看向李慕寒,厉声问道:“你还有何辩解!”
李慕寒双肩瞬间一颤,面色苍白并盛满了不可置信,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皇帝咬着牙,道:“杀!将这些叛贼诛杀殆尽!”
“是!”侍卫转身出门,颔首的瞬间唇角展露一丝微笑。
这一夜长安城丝毫不见往日的喧嚣,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朱雀门外将军对垒,声声马嘶,铿锵剑戟,火把照耀之处皆是一片血光。
正阳宫前,李慕寒木然的跪在石阶上,风雪吹打着他的脸颊耳边偶尔传来激昂的鼓声,他终于明白了。
“咯吱、咯吱”一双染血的白靴踏着雪地缓缓而来在他面前站定,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皇子阴恻恻的笑了笑,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七皇弟,从小,父皇便偏爱你,只因为你是从皇后肚子里生下来的便高我一等?无论我怎么贤德,无论我如何刻苦,无论我对你多么友爱,都抵不过一个嫡字。七弟,听皇兄的话,你便认命了吧,算大皇兄求求你,好吗?”
冰凉的雪花从衣领间飘入脖颈,真凉啊。李慕寒缓缓抬眸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懂。”
大皇子微笑着道:“你不懂?这,便是帝王术。你不必懂。”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他略挥了挥手,不远处的侍卫捧着木盒走上前来。大皇子侧眸看了看,指尖一挑,木盒打开。一颗人头赫然在他眼前。
李慕寒双眸盛满了惊恐与愤怒,他猛然站起身来扑到了人头面前:“母后!”
“李慕阳!你这个畜生!”他嘶吼着冲向大皇子,一旁的侍卫一拥而上,一边押着他的双臂一边将长戟架在他的脖子上。
“骂吧,你除了撒泼,还能做些什么?”大皇子轻蔑的笑着将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皇兄舍不得你死,皇兄会想尽办法,让你活着,活到我登基的那一日。”他狂妄的大笑着,转身离去。
“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往后的三年囚禁岁月,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李慕阳的笑声始终萦绕在他耳边,成为了他永远的梦魇。
“皇帝敕曰:皇七子李慕寒,德行有亏,骄纵无礼,疏悉臣仪,不思敬君,褫夺皇子仪驾送皇陵思过,永不召回!”
“皇弟,好好的在李氏祖宗面前思过吧。”
李慕寒挣扎着要冲上前去:“父皇!儿臣冤枉啊!参汤是皇嫂熬的,府军早已被大皇兄暗箱操控,儿臣真的冤枉啊!父皇,母后无罪啊!父皇!”
大皇子眸光一凛看向侍卫,侍卫领命上前,一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李慕寒脸颊憋的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慕阳。
李慕阳唇角微勾,道:“先皇后娘娘以死明志,皇兄再三哀求,父皇才免了你的死罪,为了给你保留名声,未将你的罪行公诸于天下,你若是死了,先皇后娘娘岂不是白死了?你若再胡言乱语,你的老师,你的那些江湖上的狐朋狗友,便一个也别想活,明白了吗?”
李慕寒越过他看向紧闭的宫门,那宫门纹丝未动,恍若无人一般。
他终于放弃了,帝王心术,原来,无情便是帝王心术啊,他面色惨白,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见他点头,李慕阳舒心的出了一口气,问道:“念在你我兄弟一场,皇兄可以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他一挥手,侍卫将李慕寒口中的破布揪了出来。
李慕寒心如死灰,微微一笑,道:“我曾与朋友相约在夜澜桥见面,如今,恐怕是不能赴约了。请帮我雕一株梅花立于那桥上,可以吗?”
“可以!”李慕阳勾唇笑着道她大吼道:“七皇子的话没听到吗!还不去夜澜桥上雕梅花!不但如此,从今以后,再不许任何人踏上此桥!”
“是,是!”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侠李慕寒,“死”于这个寒冷的冬日,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为了不辜负母亲因他而死的一具行尸走肉。
晦暗的皇陵地底,终日游荡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守陵人,一身烟灰长袍破破烂烂,一盏油灯灯芯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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