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急雨{六}
云中城内外，同样大雨如注o
本来整个马邑郡，都是降雨稀少，苦寒干燥的所在o少有在秋末之日这样连绵不绝的大雨o
在城墙上朝下看，云中城外，莽莽荒原，尽成泽国o千万道水流，汇成小溪，在云中城外荒原冲刷出一道道的雨裂沟o
今秋暴雨如此，明年的天候当是更加不堪o本来就微薄的田地收成就更指望不上了o
站在城墙上，披着蓑衣，宛若老农的刘武周，看着雨幕中那些已经半是荒废的附郭田地，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o
上天不眷，王朝末世o饥荒，兵火，屠杀，掳掠，将接踵而来o昔日强盛的大隋已经就要四分五裂，各位世家出身之人，就要掀起血海，决出胜负o哪怕这片土地在战乱中陷入更为深沉的黑暗o
只是为什么只能是世家出身之人才有资格？我一个乡间土豪出身，历经万死，还是被瞧不起，被排挤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参与这场角逐当中，为什么不能站到这些高傲的世家中人头顶上去？
就让这场风暴快些到来吧，也来得更猛烈一些，将旧有的一切全部摧垮，哪怕站在最后的，不是自己！
身边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刘武周侧过头去，就见苑君章来到他身边o苑君章也披着一身蓑衣，长髯并没有戴须套，雨水顺着他的胡须，不住滑落o
苑君章目光也望向城外，看似不在意的说了一声：“城中储粮不足了o”
刘武周一笑：“这场云中大集被徐乐这小子搅掉，不管是从南面来的商旅，还是北面来的各族，都被千余越部覆灭吓破胆了o一旦开禁，一个个兔子是他们孙子，跑得那叫一个飞快………本来指望的收入没了，瞧着我们库房也不大支撑得住的样子………还有多少？”
苑君章轻轻道：“单论军食，不足四月支用o”
这已经是个很危险的数字，只让恒安鹰扬府四千鹰扬兵人吃马嚼，也只够四个月支用o更不必说还有依附于恒安鹰扬府的那么多军眷，还有云中城内外的数万百姓o纵然百姓家有点存粮，也决计支撑不到明年开春o
兵以粮聚，没了粮食再精强的兵马都得散去o
但听到这个消息，刘武周却是眉毛一耸，故作惊讶状：“那岂不是逼得我马上就要起兵了？趁着还有点家底，赶紧和王太守分出个胜负来？”
苑君章摇摇头：“王太守对我们一定严加戒备，冬日出兵，一个坚壁清野就困绝了我们o到时候只有在善阳城下兵溃一途o”
刘武周呵呵一笑：“这么便宜就能对付了我们恒安府！那王太守今年指定不会运秋粮过来了o”
苑君章仍然摇头：“王太守还会想运粮过来的，因为唐国公要起兵西向长安o王太守绝不愿意看到唐国公抢了这个先手o若是将我们逼迫得紧了，今年起兵，牵制住王太守手脚，唐国公再遣一支军马趁火打劫，那王太守就困在马邑一年内哪儿也去不得了o为了拖住唐国公，他也得给我们粮草o”
苑君章看着做深沉状的刘武周，无奈道：“鹰击，这些事情，我们不是反复商量过多少次了o你还这般作态，现下你不是乡间大豪了，可以随意戏谑耍笑o你是恒安府的鹰击郎将！是大隋的建武校尉！当得自重官体！”
刘武周哈哈大笑：“我这个官儿，在世家大族眼中，什么都不是o我就不该拼力向上，不该在高丽拼死厮杀，不该在马邑血战突厥御边，不该去争抢他们的位置！这个天下，何尝又我们的份，就是他们数十高门大族手中的玩物！”
语声当中，似有无数愤懑o刘武周再也不想呆在城头，转身便去o
“王仁恭想给粮，我老刘却不想要！不把我逼到绝处，下一步怎么好行？”
脚步声沉重响动，刘武周已经大步去远o
苑君章独立城头，沉沉思索o
几队传骑分向各处行文，宣示王仁恭与突厥勾结罪过，更有一份文书直抵王仁恭面前o这样的手段，能不能让性子刚愎的王仁恭，彻底疯狂起来？
如若王仁恭还能保持理智的话，双方继续僵持，到了明年，谁知道又是什么样的局面o
因为刘武周，也想早点参与这场天下之争，也想早点将马邑郡彻底掌握在手中！
还有什么手段，可以让王仁恭更疯狂一些？
苑君章苦苦思索，但仍然没有头绪o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o
身在云中僻地，不用说中原腹心所在了，对善阳郡治，能施加的影响力，能动用的手段都有限o
哪里再冒出一个徐乐来，突然撞破王仁恭和突厥之间的密谋，还擒了张万岁o
话又说回来，那徐乐现在又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执掌了梁亥特部，开始享一族族长的威福？
这小子，真的是个人才啊………
神武县内，在更多城中游手无赖加入马邑越骑参与劫掠之后，已经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o
暴雨当中，劫掠形迹已经开始升级，再难控制得下来o
溃兵和地方游手无赖结合在一起，就是一种破坏力最为剧烈的存在o
王仁恭集结重兵于善阳，还以重兵布置在与云中交界的道路隘口关卡处o这些马邑郡内腹地郡县，本地乡兵已经有限得很了o而地方轻侠，纷纷投军，或者去善阳，或者去云中，县中敢战男儿为之一空o就算是马邑本地民风彪悍，这个时候也无法抵抗这样的兵乱o
本地守吏，这个时候都退居官衙，家奴持弓挟刀，紧张戒备o但也只能自全而已，哪里敢去约束这些抢红了眼睛的溃军？
兵乱最先从城东开始，然后蔓延开来o
大队游手这个时候涌上街道，推开木栅，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暴戾o不少人已经高呼了起来o
“抢城西去！抢城西去！”
城西所在，就是神武县中行商聚居之区o这些行商多是轻侠出身，以仲铁臂为首o向来也是城中有力的一方，等闲时候没人敢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o
但是现下事情做出来了，还有马邑越骑这些装备精良的厮杀汉撑腰，这个时候神武县中游手无赖，贪欲再也遏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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