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断重复的梦。
那足以吞噬掉一切的大火啊，淹没了她身边的所有，却偏偏掠过了她。
看我啊，看向我啊，把我也烧了好了！岚妁心里烦躁的咆哮，那大火夺去了她的一切，为什么偏偏剩下她？
“妁儿，别怕……你还有我呢。”
“你是谁？”
“我是你相依为命的亲人啊。”
“……”
“你不信我？”
“我没有亲人，我是被收养的，我的父母不要我，养父母也死掉了，奶奶现在也有了姑姑……”
“岚妁？岚妁？”
梦里的声音陡然一变，听到谁又在叫自己，岚妁兀自皱了皱眉。
见她有了反应，独孤宸的心稍微放宽几分，继续轻声：“岚妁，你能听到么？”
“嗯……”岚妁稍微应了一声，继而极其缓慢的睁开了眼。
方才也就在独孤宸送归云走出房间之后，再折回时就发现岚妁已经睡去。本以为她是太过劳累，睡去也好，说不定妖魂也就此平息，却不料她开始做噩梦，还一直说胡话。眼见她眼角不断有泪淌在枕边，独孤宸这才忍不住想要把她唤醒。
不过这次，岚妁的眼眸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感受到自己眼角的湿润，岚妁自己也是一愣，随后有几分羞涩的用手背擦去，道：“让你见笑了……我没说什么胡话吧？”扶床坐起，却见独孤宸眉目间有了几分不自在，“呃，我是做了噩梦才这样，你别担心。”
此话一出，独孤宸瞬间明白她原来一直都在隐瞒，顿时有些发怒，道：“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或者，师父？”
岚妁眼神一跳，被他的气势震慑道，而后低头嗫嚅：“我，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那么你体内有妖魂的事怎么瞒着我？”
“什么？”岚妁愣愣的看向他，“妖魂？”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独孤宸皱了皱眉，道：“方才归云师叔来过，说你身体不适是因为体内有妖魂。”
听到这话，岚妁瞬间明白为何先前独孤宸有些生气了，也就道：“独孤，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我体内有……有妖魂。只是这两年来我都在做一个梦，梦里全是火，然后每当火要烧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内就会出现一个声音和我对话……”顿了顿，“我原本是打算拜入昆仑后多花些时间自己去查阅书籍而不麻烦他人，毕竟……我这样的情况，稍微有什么不妥就会被当做怪物看的，我不想。”又道，“独孤，我没有告诉你是觉得我能够解决，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我不能控制的地步……”
独孤宸敛目：“所以你还是把我当外人。”
“不是的！”岚妁摇头，“除了奶奶，和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又道，“越是……越是这样，才越不想把你们牵涉进来，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加上这一路来的凶险，我更明白了世界之大，有很多未知。万一……一旦我发现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便……”她没说下去，只是将指往肉里掐了掐。独孤宸一瞬间有些心疼，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也就不会放任不管。我已经问过师叔了，他说你身上的妖魂若要取出，必须去谪仙界，而在之前，我们还要去一下冥落海，那是通往谪仙界的一条暗路。”
岚妁咬唇：“值得吗？”
“为何这样问？”
岚妁刹那垂眸，脸上浮现一丝忧伤：“你本该以除尽天下妖魔为己任，却为我这区区小事奔波……”
“小事？”独孤宸反问一句，“你的性命，在我眼里，不是小事。”话音刚落，他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既然你已入昆仑派，对外是我同门，对内是我徒弟，私下更是我朋友，我自然看重。”
岚妁眸底的光在瞬间闪烁又消逝，她说不出那突然的欣喜又蓦然失落到底是为何，只是低头掐着指尖，许久之后，唇角才浮起一抹释然的笑：“阿宸，谢谢你。”
*
虽然独孤宸在门派之中已算长辈，但素来下山都是要经过玄宁天允许。近来没有任务给他，上次私自去调查食心魔一事已有些僭越，这次找个理由下山，倒成了难题。
好在归云通情达理，一边瞒住了其中奥秘，一边又对玄宁天到南方出现了异象，需要灵力高的人去对付。自然，这个任务落在了岚妁身上。加之岚妁才入门不久，需要师父的提点，这才让独孤宸也有了理由，一同前往。
说话休繁，二人御剑到了冥落海，辟水而行，却不料遇到一个漩涡。二人之前毫无经验，如此一来，竟被漩涡生生卷入。
岚妁只感觉头晕目眩，像是被扔去了桶中滚来滚去，根本睁不开眼，好在有避水诀护身，还不至于被活活呛死。
等到一切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已经骤变。
目及处一片红色，处处都贴着双喜，岚妁吃了一惊，这是海里不假，可谁会在海里办喜事？刚想询问独孤宸，侧身，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岚妁的心猛然一沉。
在陌生的环境，没有独孤宸在身边她就没有一丝安全感。顿时手足无措的想要去寻找，只是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两个拿着长戟的人像是巡逻般的在不远处走来走去。
岚妁心下一喜，打算上前攀谈。只是刚走了一步，却又发现他们并不是人……双腿竟然都是鱼尾状。
是闻海中有鲛人，凶猛嗜血，岚妁瞬间又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许是看那鲛人看得太专心，待察觉到身后有不寻常的水流震荡时，她转身已有些来不及，直到对方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她才瞬间侧过身子，差一点惊呼而出。
对方先一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轻声道：“嘘，别怕，我也是人。”
岚妁咽了口唾沫，又打量了她几眼，缓缓点了点头。
面前的女子与自己仿佛年纪，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人。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小鹿般的眼眸灵动，她对着自己笑盈盈的，朱唇不染而红，单梳侧髻，上面简单装饰着几物却样样花型繁复，而胸前却长长垂着一条乌墨般的发辫。她见岚妁冷静了下来，也就轻声一笑，收回手开始玩弄起辫梢来。
“我叫僖乐，你呢？”僖乐倒也大方，毫不介意的自报家门。
岚妁抿唇一笑：“我叫岚妁。”目光却落在对方一袭绯红的嫁衣上，“僖乐，你这是……？”
知道她的意思，僖乐也就不好意思的一笑，指了指前方正巡逻的鲛人道：“那里，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顿了顿，“正准备走呢，突然看到了你——”
“僖乐姐姐……”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女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蓝发银眸的鲛人正小心翼翼的靠近。岚妁想起鲛人的传说，下意识就退了一步。
僖乐发现了她的忐忑，轻声解释道：“她叫零星，是鲛国小公主，人很好的，要不是她，我逃不出来。”说罢，对零星笑了笑，“小零星，谢谢你啦。”
零星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僖乐姐姐你不用谢我……是我父王太过分了，零星不想你成为我第二个死去的娘亲……”
岚妁有些一头雾水，抿唇不语，僖乐也就小声：“鲛国国王好女色，见到有姿色的女子都想要娶……零星的母亲本是人，随着夫婿渡海回乡，未曾想……”顿了顿，“前段时间我父、父亲，嗯，父亲，身体有些不适，需要冥落海里的影漪珠，我就过来找，没想到正好被鲛国国王遇到，所以才有了这等麻烦。我堂堂……唐僖乐还得偷偷逃跑，想着也是够气的。”
岚妁微抚鬓发，道：“那你取得影漪珠了么？”
“嗯，拿到了，所以现在走啊。”僖乐看了看岚妁身后，“要赶紧走了，否则一会儿吉时一到，鲛国国王发现我不在了，肯定会出来找的。”又道，“岚妁你也跟我走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到这儿的，但是要是被那谁看见了你，以你的姿色，肯定是立刻被绑走了。”这样说未免让零星有些难堪，二人都下意识的朝她看去，但零星却一脸淡然，甚至道：“僖乐姐姐说的不错，你们要赶紧走……”
岚妁摇了摇头：“我……我还有朋友下落不明，怎么可以留他一个在海里？”
“男的女的？”
“呃，是男的。”
僖乐瞬间松了口气：“哎，那你就放心吧……”却见岚妁仍然眉头紧锁，“不然，小零星你再帮我们一个忙？看起来那个男的对岚妁来说很重要呢。”
“……”岚妁顿时尴尬，脸上浮起一抹说不明的淡红。
“嗯，没问题的。”零星点头，“那你们先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若非万不得已，鲛人是绝对不去的。”顿了顿，“你们在那里等我，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过来告诉你们的。”
岚妁下意识的问：“是……谪仙界的入口么？”
零星诧异：“咦，你知道谪仙界？”
“嗯……”岚妁颔首，“我与他就是要去谪仙界。”
零星愣了愣，打量了她几眼，恍然大悟般的：“哦，我就是觉得你的穿着看起来跟寻常女子不同，原来是门派里的。”又笑，“门门派派的我不懂，不过我知道谪仙界没那么好去的，虽然路就在那里，但是里面的看守都很凶。鲛人不会靠近入口也正是这个原因……如果你一定要去，千万要小心啊！”
岚妁感激的笑道：“嗯，谢谢提醒。”
一旁的僖乐却若有所思，轻声：“谪仙界……是不是有很多神秘的事情？冒险之类的？”
岚妁被她问得一愣，模棱两可道：“大概吧……”看出她的琢磨，“寻常人是不会去的，方才零星不也说了里面很危险么？”
僖乐却狡黠一笑：“如果是这样，那你就不必担心了。”说着，她手中凭空出现了双扇，上面绒羽遍布，其间却暗藏银光。
“你这是……”
“难得离一次家，父亲也准许我历练历练，从小嘛我也就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今有机会长见识，又何尝不可？”又笑，“我的功夫可能还不在你之下哦！”
面对僖乐的笑容，岚妁有些无法拒绝，一瞬间也找不到搪塞的理由。想到独孤宸那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又觉得，或许僖乐见到他之后，也就不会再有跟着一同前往的念头了。便道：“一会儿等找到了他，我们再商量商量，僖乐，你看可好？”
僖乐一口答应：“行啊，没问题。”又看向零星，“小零星，辛苦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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