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帮忙么?”侧首看着身后推着轮椅的东青问道。
东青语气顿了顿,忽改变语调,停止了近乎喋喋不休的苦诉,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打趣道:“就不劳烦您老的大驾了。”
“不能因为一件事的失误,就看轻整个人的本质!”小白义愤填膺道。
“是是是,小白公子说的是,绝对不允许这般草率的否决一个人的本质,一定再三考虑再做定夺。”小白膝间枕着小黑猫,单手抚过皮毛,一下又一下,顺着毛发的走向一次次抚摸使得小黑猫舒服无比,十分享受。而此时东青做着与小白同样的事。
“那件事责任不全在我,谁也不曾告诉过我说那灵草园林里有蜘蛛这等恶心的存在,如若事先告知岂会被那恶心的东西吓个措手不及,赶巧不巧又坠落山崖。”小白自圆其说道。
“责任在我,是我没事先告诉小白公子您,全是我的错。”小白早以回过头,所以无法看到东青那张带着清淡如勾兑二两水的半斤汾酒的笑脸。
“也不能全部怪你,不曾推却责任,五五开,各占一半。”带着十七岁少年应该的心性,说着过于稚嫩却不叫人生厌的言语。
东青悄然笑了笑,虽无法从其语气中挑出任何瑕疵,但毕竟两人一起生活了一年半载有余,至今无法完全看透这小子,又岂会如现在这般简单到幼稚。从不点破,对于小白偶尔的装傻充愣,幼稚耍宝,东青都乐此不疲的回应着,尽管知道这一切不过均是伪装,但东青还是希望这层假象能多出现几次,毕竟他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应该出现一些符合他身份的言谈举止。
“今天要试什么?”东青问道。
“鬼知道,那老儿医术凑合,折磨人的手段倒是绝顶,管他怎样,只要别整死,尽管来吧。”小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与其说是蛮横的滚刀肉,倒不如说成麻木到无所畏惧。
观小说中那些个关押于天牢中的大猛人,十年八年不见阳光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可还用那些个大铁链子拴得着,生怕一个环节的纰漏就导致这位大猛人挣断铁链破门而出杀出重围。对此小白都敬为天人。
其实小白一直难以启口,起初在作为试验品接受折磨时,会因为各式难以承受的奇痒剧痛破口大骂鬼谷老儿王八蛋,把这些年从书中了解到的一切带以侮辱含意的脏话都走了一遍,可一次次挣扎无果,破口大骂无用,最终到连骂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骂的地步,终于,小白妥协了,也颓然无力去与之对抗了,完全麻木,任凭鬼谷老儿肆意妄为。
曾经敬为天人的那些个大猛人,也都散了淡了,文人骚客们笔下的人物均靠着一股信念就可以永垂不朽,殊不知,这信念其实远非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恒古不变,反而很容易破碎,很脆弱的稀罕玩意。
“也得亏你还能笑得出来。”浅笑说道。对于小白的平淡模样,东青由衷的敬佩,换到小白的位置,东青自认为做不到小白这种地步。
真应了那句: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蹬鼻子上脸,大言不惭。“只要还有命在,其他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某白恬不知耻道。
东青也不为之所动,抿着嘴角,撑起一个笑不露齿的含蓄笑容,却没有回答,因为已经到了药房门前。小白仍旧面无惧色,待得东青上前扣门三声,听到里面那鬼谷老儿一句进来后,搀扶起小白踏门而入。相视一眼,顿生一股携君阎罗走一遭,君故以去我回朝,的狗屎情怀。
膝盖间缺肉的那块凹陷以好了大半,但仍然无法支持小白正常行走,近乎惬在东青身上,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使得小白十分吃力,渐渐收敛那脸上的平淡,疼痛随着脚步越演越烈,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时,小白坐上了那本属于鬼谷老儿的红木圆椅,松口气的同时,冷汗随之而出。
东青默不作声稍作拱手回应,抱起小白膝间的小黑猫,神色冷淡的后退离开,出门,关门,药房内只剩小白与鬼谷老儿,两人。至于那名断脚的紫衫少女怜儿,却是被送至大师兄的住处,无微不至的照顾,却至今还未醒来。
鬼谷老儿站没站样的靠在那樽四羊方鼎旁,左手拿着那近乎殷红色的酒葫芦,在往右手的小盏茶杯中倒,八分满,一饮而尽。鬼谷老儿喝酒不伤面,那葫芦中的千里醉可是一顶一的名副其实,淳香千里仍有人醉,非英雄血这等烧刀子不可比。这等烈酒一杯杯灌下肚,却不见其有一丝醉眼朦胧,真叫人惋惜道,白瞎这好酒了。
“小崽子,来一口?”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酒气,不容小白拒绝的将酒葫芦抛了过去。
小白也不骄做,接过葫芦对嘴就是一大口。小白不习惯,也可说是做不到,如鬼谷老儿一般龙吸鲸吞,虽灌了一大口,但却是存于嘴中,只余一小缕一小缕的温吞,酒入腹中,就算是肚子中有货,便放开了僵硬的身体,怎样舒服便怎样坐了起来。坦然忘记身处药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酒都喝了,那我还怕什么?!
小白喝酒很伤面,却不是如正常那般红润起色,而是越见苍白,白得骇人。“药拿来,趁着这股子酒劲,便咽了。你也甭跟我唧唧歪歪说什么药效作用,就告诉我会发生什么行,好让我有个准备,别像上次一样丢人现眼。”酒可真是个好东西,虽然没有让小白脸上面具尽数褪下,但起码使得那墨笔挥舞乱扫,画出个大鬼脸,怪里怪气道。
“吃了它,不疼不痒,就是会饿,饿得发疯那种。”鬼谷老儿笑了笑,从四羊方鼎后面掏出玉瓶,抛了过去。小白拧开封口,一颗药丸顺着一口千里醉便咽下。强撑了这么久,终于难以对抗这磅礴的酒劲一头晕在椅子上。
看着晕倒过去的小白,鬼谷老儿笑得越是浓烈,不是那种讥讽的嘲笑,也不是阴阳怪气的诡笑,更不可能是看待后辈的欣慰笑容,而是那种带着两分对路,三分欣赏,五分很合胃口的复杂笑容。简单说,就是当初看申屠那煞星时,近乎同样的笑容差的不过是那三分欣赏,而换做两分知音和一分同道。如若小白年长一些,不是以嗜血之体的身份出现,说不定鬼谷先生我还能跟其结个忘年交。
没来由感到一丝可惜,摇头笑了笑走到小白身前,夺过自己的宝贝葫芦,晃了晃,竟没听到任何酒声,一时间气急败坏的虚空比划一下,那架势仿若硬是要一掌拍死小白,酒葫芦倒了过来,点点酒滴还是有的,只见那酒滴缓缓滴落,准备一口含上封口,吞下这仅有的香醇。可立即想到之前这小崽子对嘴喝的模样,便任由这滴滴香醇滑落,湿了衣衫一角。
小白幽幽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两大口千里醉小白可无福消受,完全感受不到什么回味悠长唇齿留香,每次都是醉死出的药房,有失我男儿气概,被两口酒所折服,着实说不出口。
虽头痛欲裂,但这疼又不是一次两次,一年多也没见他要裂开,久而久之这酒的后劲一说也就习惯了。伸手够到床畔处的那杯水,温润咽下,缓解喉咙烈焰灼伤般的干涩,撑起身子靠坐在墙壁上,合眼,闭目养神算不上,而是去寻公子爷。
“公子爷,问你点事。”小白喊道。
“讲。”高枕安卧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十分惬意。
“我想跟东青做朋友。”低沉到严肃的语气却说着孩子般的幼稚话语。
“随你,做兄弟他都有资格。”公子爷爱搭不理般随口道。
稍作拧眉,没有想到东青竟然值得公子爷如此青眼相加。不曾怀疑公子爷的决定,骤转笑脸幼稚且扮作可爱一笑嗯得一声回应道。便离开了。
挺起身子,蜷起摇椅上的左腿,双手绕膝枕在下巴上。眯起双瞳,面具什么的实在是老了,累了,懒得戴了,但出于习惯,还是眯起了眼睛,让眼皮成了最后一层遮掩挡住了目光,且深邃的瞳子只露一丝缝隙,而那缝隙之中透出的丝丝含意却是,怀念啊……
“东青哥,这一世,且叫我看谁敢动你。”骤然拧眉凛然冷视,目光如炬,鹰瞵鹗视,只不过清淡如不着油水的下酒菜般的语气却并未让这一幅绝品的金刚怒目图搭上一曲踏碎凌霄,放肆桀骜的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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