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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已到,那孔有德还真是言而有信,说三天就三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在这三天内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到扬州来,连清军的细作探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从这一点来看,孔有德自觉已经用不着玩虚头巴脑的路子了,想何时取扬州就何时取,想破哪门就破哪门。
这日清晨,太阳刚刚冒个头,王岚平就接到了探子来报,说孔有德大起倾营之兵朝扬州而来,旌旗遮天敝日,铁蹄震震,灰尘滚滚,十万大军分成五队,齐头并进,沿途所遇百姓一律杀尽,此时只怕距扬州不足二十里。
王岚平心知,自打孔有德实力大增后,这扬州之战就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了,一步步只能按照孔有德的想法来,兵力战绝对优势的一方,往往就占据着战场上的主动权。
王岚平想一步步蚕食瓦解清军的想法没可能实现,只能硬起头皮打一场惊天动天的大决战,六万明军对阵十万清军,两人将在扬州城下一决雌雄,这是下下之策,同时也由不得王岚平不这么做。
三天的时间少是少了点,王岚平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六万明军共分三路抗敌,以战斗力最弱的扬州兵二万余人防守城墙五门,郑森的淮安军也补充了大量的新兵,但没有放在城里,而是早早的都拉到了扬州城外五里的一处山谷中隐藏了下来,作为一奇兵使用,状元军三大营外加直属督帅的骑兵营全部调出大营。在扬州城外集结待命。
一切准备就绪,专侯孔有德大军赶来。
王岚平与史可法步上城头,眺望城上城下,明军的士气还行,可能前番一战给了他们一丝信心,满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
秋风阵阵。朝阳下,城头上的史可法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没有一丝的焦虑和惊慌,显得很是平静,他看着清军可能出现的方面,淡然地对王岚平说道,“定南侯,想我史可法进士出身,≮★≮★,满腹圣人之学。半生都在争斗于朝堂,却无半点功绩于天下,本以为就此浑浑噩噩终了此生,殊不知竟能在这样一场大战中了此残生,人生无憾哪”
史可法说的情真意切,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南京朝廷,皇帝无雄才,满朝皆奸佞。民生多蒙昧,官兵无斗志。大明王朝,实在是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了,大好河山,有德者居之,圣人言,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如今的大明王朝上下皆不仁。那还要这个家国做什么,英雄豪杰并起于乱世,打出一个明君天子一统九州,扫尽满朝昏聩,再造中华盛世,这才是义士仁人应该做的事。
将这一切都看得通透,史可法心如止水,一切顺其自然吧,自己也老了,雄心不再,唯只能存气节在人间了。
王岚平也看出今天史可法有些异样,太安静了,如往常听到十万清军杀来,他还不得急得上窜下跳。
“阁老,何出此言哪,你可是大明难得的忠良,是天下仕林的泰山北斗,你可不能灰心哪”
史可法仰天哈哈一笑,“忠良,哼哼,自古忠良之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我史可法空有报国之志,却无兴邦之才,更担不得忠良之称,君子立世,唯求无愧圣人之教,无愧于心,能若此,史某心愿足矣!”
王岚平嫣然一笑,看来史书上对史可法的评价一点没错,无教国之才,却心忧天下,一身正气,此种人虽不足尽取,但世上也缺不了这种人,气节,正气,君子立身之本。
“阁老,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生逢乱世,也非我等所愿,您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您官居此等高位,却还能以身作则,就已经让朝廷里那些人汗颜了,别灰心,这个世道不会一直如此的”
史可法点点头,“侯爷说的没错,这个世道不会一直如此,我堂堂华夏岂能任异族宰割,只是,这个朝廷,哎……侯爷,我老了,垂垂老矣,我等老朽救国无能,乱朝有术,圣人云,老而不死是为贼,是到了该让贤者出头的时候了,只有你们这般青年俊杰才能救民于水火,重振华夏之容,现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王岚平心中暗叫不好,老家伙这是想一死保君王呀,傻不傻,大明王朝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你还要给他陪葬,能想点好的嘛。
“岚平才疏学浅,当不得您这么夸,哎,尽人事,听天命,按阁老你说的,不求轰轰烈烈,但求无愧于心”
却不料史可法脸一沉,有些气愤,沉声道,“王岚平,你记着,大丈夫立身处世,当秉承圣人之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世之豪杰,国之名将,你应该为民请命,为世人作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王岚平都听愣住了,他打死也想不到这些话能从一代忠臣的嘴里说出来,这不就是在鼓动自己造反嘛,被孔有德吓傻了吧。
史可法又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有德之人的天下,我史可法忠了一辈子,也躲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放手去做吧,让我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忠臣吧”
王岚平越觉越这老家伙不对劲,“阁老,你,你到底想干嘛?”
史可法微笑,“我想过了,你先前的部署还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老夫的项上人头”
“嗯?……”王岚平彻底愣住了。
却在此时,宋大力在一旁大声道,“将军,清军来了”
二人举目远眺,果然,远方天地交汇处。一堵铁流正缓缓涌来,兵威凛凛,万旗飘扬,林立的刀枪折射出万点金光,寒气森森,那正是孔有德的十万铁骑。来了,他总算是来了,十万大军,一字排开,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北门来了。
“备战迎敌!”
王岚平也没心思再劝史可法别犯浑,眼下还是先把孔有德胖揍一顿再说。
北门外,状元军所有将领都到了,连身负重伤的宋宪也咬牙坚持。他让兵士用绳子将自己牢牢地绑在马背上,这样一场大战,怎么能不来,他得来,他得为重骑营那么多战死的兄弟报仇。
王岚平将城防交给许定国,并吩咐他好生照看好史可法,而后,快步奔下城头。翻身上马,带着二百亲兵。来到城门口。
史可法凭城俯视,这时候,王岚平也转头回望,二人各自一抱拳,且都在心中暗道一声:保重。
“参见督帅!”众将在护城河听吊桥上,一字排开。拱手跪在王岚平马前,人人俱是一脸致至死地而后生的神情,死不是结果而是一种心态,兵无贪生之念,将存必死之心。何敢言明军不敢于清军野战,此战当从状元军始之。
宋宪由于不能下马,仅作拱手之状,但那份坚毅,跃然其面。
王岚平催动战马,来到众将跟前,他很想说几句激励士气的话,但一看眼前的这些人,他不用多费唇舌,一个眼神足神代表一切。
“列阵迎敌”王岚平只是轻描淡写点点头。
众将起身,带着各自的亲兵,翻身上马,朝着各营奔去。
状元军这一次也是倾其所有,几乎能动的兵士全都上阵了,二万五千人,沿着北门护城河一字排开,火枪弓弩兵居中,重步兵压后,骑兵分列两端阵角压阵,仅有的能折得动的四十门大炮也沿着阵前码得整整齐齐,全军昂首挺胸,队伍齐然有序,不乱不哗,城上城下,静若无人。
王岚平打马至阵前,沿着队伍来回走着,却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平静地走着,在这决战开始的时刻,任何激励人心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要让全军将士都看到,将军正与你们同生共死。
远处清军阵中,战鼓连震三声,十万大军嘎然而止,也没有作出进攻的阵式,两军相隔一里相望,虽然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人人心里都知道,对面都是敌人,你不死我就死。
清军中军之中,一杆‘孔’字大旗迎风飘扬,没错,这正是大清定南王孔有德的帅旗,他果然是来了。
鳌拜打马来到中军,指着扬州城,前日他在此损兵折将,这次他怎么着也得挽回那份耻辱,特别是对面旗帜上绣着的那个‘王’字,他恨不得将它扯得粉碎。
眼下清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压来,弹指间就能将扬州城化作亟粉,这十万人差不多是整个多铎南征军的精锐,集中了多铎所能调动的所有火炮军械,这种阵式,连当年的松锦之战都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多铎真的是将血本都压上了。
鳌拜指着对面的状元军谓孔有德道,“定南王,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好好教训那个叫王岚平的,一会开战,你可得把他留给我,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挂在旗杆上送到南京去,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吓死弘光那蠢材”
孔有德气定神闲,抚须哈哈一笑,“哈哈,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满州第一巴图鲁利害还是明廷的武状元技高一筹,不过,今天我来并没打算攻城”
鳌拜不解,“为何?不打,那咱来干什么?”
孔有德也算是用兵老将,兵之上善者,是为不战而驱人之兵,若是能兵不血刃拿下扬州,岂不更好,真要两军决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面六万守军,逼急了那也是惨胜,那还不如先把十万铁骑往扬州城外一拉,吓跑一半再说,让你们兵无斗志,将无敢战之心,而后再破城,伤亡才能降到最底。
孔有德道,“我前日说过,今天是来找王岚平下棋的,我们汉人有句话,君子一言四马难追,今日就论下棋”
鳌拜心中不悦,“下棋?那要我来做甚?就你们汉人那东西,我可不会”
孔有德更是大笑,“用不着会,你只要将王岚平打成死狗就算大功一件,来呀,传我将令,今日定南王专为与王状元对弈而来,只论棋艺,不论征战”
令旗兵得令,三骑离开中间,奋蹄朝状元军阵前跑去。
状元军前排远程兵聚精会神,搭箭满弓,对准了三名清军。
王岚平催动坐骑,来到阵前,观察着清军的阵营,这也不像是要进攻的意思呀,倒像是一群围观的百姓,于是,他压手示意将士手别紧张,压下弓箭。
三名清军至王岚平五丈处,勒马高叫,“大清定南王邀王岚平将军阵前对弈”,说罢也不等王岚平答应,就打马返回。
王岚平自嘲一笑,老贼还真跑这下棋来了,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请了这么多观众,怎么,想吓我呀,打仗爷都不杵,下棋就下棋,下刀山爷都奉陪到底。
“督帅,这,这老小子玩什么花招呢”宋大力在身后问着。
“管他呢,见招拆招,传令下去,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出击”
从清军阵中,又一连跑出几十名兵勇,身无兵器,只带了一只只口袋,来到两军阵中,拎起口袋,将里面的石灰粉末倒了出来,就在这阵中间,竟然划出一幅巨大的象棋棋盘。
另外,离着这棋盘一侧十余丈外,有清军士兵码下了一桌两凳,点起香炉,摆上一坛酒。
王岚平摇头一笑,暗道:想不到小老儿还有这份战场闲情,想得够周到呀。
这时,清军中军突然分开,只见孔有德的大旗正向前移动,旗帜下,孔有德单人独骑步出战阵,正打马走向阵中小桌,身后只跟了一名举着‘孔’字大旗的旗手。
孔有德志得意满,悠然自得地下了马,来到桌边,对着状元军的方面指着面前的凳子,作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请入座吧,而后孔有德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闭目养神,专侯对方前来,这份镇定,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一点都不心虚。
等孔有德落了座,紧接着又从清军阵着奔出十六人,全幅盔甲,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为首者正是威风八面的鳌拜,且人人胸前背后都挂着不径相同的字,是为:将、相、士、马、车、炮、卒。
十六名清兵来到用石灰粉画成的大棋盘上,按个人胸前的字分别站立,虎视眈眈。
原来,这巨大的棋盘竟然是用士兵作棋子,清军的‘将’位上,鳌拜一指对面的王岚平,轻蔑一笑,那意思分明再说,敢来与爷一战否?
有清兵跑来,将棋子服侍扔到了状元军阵前,一指地上,喊道,“敢穿吗?”
王岚平回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史可法,喊道,“督师,棋艺如何?”
史可法笑答,“战孔有德足矣!”
城门缓缓开启,史可法昂首阔步,径直朝孔有德之处走去。
棋盘如战场,方寸之间,纵论生死存亡。
王岚平亲自挑选了十五名勇士,他自己则将‘帅’字棋服挂到了胸前,三十二人分楚河汉界对面而立,个个杀气腾腾。(未完待续。)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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