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就?”汪友苦笑道,“混口饭吃,不至于流离失所而已。”他发牢骚一般的摇着头,“我给郑保当军师。”
“郑保?是郑芝龙的亲族么?”
“他倒是想拉这个关系,可惜和郑芝龙屁关系也搭不上。是电白一带的土著。刚起来没一年。不过人船聚集了不少。大屿山那边的船都是他的。”
“规模不小。”
“嫡系人船不多,不过是看着声势壮。”汪友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大帮,兴旺发达的时候,一个锅子里吃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稍微有点不顺,大家立刻一哄而散。”
“哈哈,”施十四拍着肚子笑道,“汪总管,你这话就以偏概全了么有些事情,也怨不得别人,先得怨自己”
“怎么?”汪友总觉得诸彩老的失败和手下人遇到困局便一走了之有极大的关系。如果当时不管是外股还是内柜的,各股能够齐心协力,何至于落到在南日岛全军覆没的下场,“你以为这是大掌柜的不是?”
“大掌柜对弟兄们,当然是没说得。”施十四眯着眼睛,“我施十四也算对得起大掌柜,水里火里,冲杀总在前头。最后逃命也差不多是留在最后了。不过,平日里总在大掌柜身边的人呢?一个个都跑哪里去了?”
他喝了一口茶:“当时兴旺发达的时候,老营里有多少三亲六眷当着权把着政,拿一点米,要些火药炮弹,都得到处赔笑脸,给好处。不然就刁难着不给这事情汪总管您比我清楚。这些年,兴旺发达的时候这批人一船一船的金银财宝和女人往家里运,连远房的亲戚家里都置办了房子土地,一家子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咱们这些外人呢?”施十四似乎是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打仗拼在前面,除了自己能落到点,好处都给内柜上得去了。最后当然是大难来时各自飞了。你说是不是?”
汪友无语。施十四说得都是实情。不过这种事情普天下都是这样,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普天之下,哪里不是这样?”汪友说道,“皇帝老子不也只长着颗人头罢了,凭什么他家里子子孙孙都是皇亲国戚?”他乘机说道,“你现在在澳洲人这里,不也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施十四摇头,“给澳洲人干活,第一,赏罚分明,说话有信用;第二,能做多大的办事做多大的官。一点不含糊。”
“真得?”
施十四点头:“当然”
“难得。”汪友又和他说了一会话,他对来游说施十四的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他看得出施十四的精气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澳洲人似乎把他改头换面了。不仅说话的神气不同,连举手投足都变了。说出的话来更是满口新名词。让汪友有点应接不暇。
施十四忽然一笑:“汪总管,你来我这里,大约是来说我投郑保的。”
汪友点点头:“确实如此。”他摇头道,“只是如今不说也罢。”他又说道,“就看你这条船,便知你是绝对不会投他的。”
“汪总管高明。”施十四说,“那劳什子郑什么的不过是小小的一股海匪罢了。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澳宋海军军官。怎么能为他去卖命打仗继续当个海寇?”
汪友这会只有点头的份了。
“我看你也不必回去了。你在郑保那种小户头里能有多少前途?”施十四见他的神情沮丧,而且从一开始就流露出和郑保格格不入的模样,知道这位总管多半和现在的掌柜相处得不好。汪友和他虽然谈不上有很大的交情,但是过去当总管的时候为人还算不错,施十四觉得有必要拉他一把。
汪友苦笑道:“你要我投澳洲人?”
“有何不可?”施十四说,“你看我,投了澳洲人之后不是过得好好的。比以前舒心多了。”
汪友下意识的摇着头。倒不是他觉得这事情不能考虑,而是觉得有点尴尬。说客没说服成功也就罢了,还要被对方反说服过去,他觉得自己的面子有点落不下。
他沉吟片刻:郑保那里,他的确不想继续跟着干下去了――摆明了他是不会有前途的。澳洲人大败了官军,占据琼州,声势大振忽然意识到对方连招降自己条件都没开出来。
似乎是猜到了汪友在想什么,施十四又说:“澳洲人从来不搞封官许愿,一切看你的本事。现在他们是用人之际,只要诚心诚意的干,还怕将来没个前程?以你当过大掌柜老营总管的资格,在后勤部当个参谋是十拿九稳的。”
汪友不知道这些官衔是什么意思。但是以他的见识知道这不是郑保洋洋得意的黎朝授予的各种虚衔空职,必然是澳洲人军队中的实际职务,虽然听起来不威风,但是比大黎朝宁海将军这种东西要有价值的多。郑芝龙归顺朝廷,也不过得一个游击。多少人都在眼红。汪友读过一点书,知道滥授名器绝对不是一个正常政权应有得作为。澳洲人对名器控制很紧,这点让他觉得很好。
“施兄弟,”汪友决定最后问一个问题,“你看澳洲人到我中华来,所图为何?”
“他们如今已经打起澳宋的旗号,你说所图为何?”
汪友心中突的一跳:“难道是要问鼎九州?”
“什么?”施十四肚子里墨水有限,不知道这成语。
“就是说,他们想造反,改朝换代……”尽管当了大半辈子的海盗,杀官破城也不是一次二次,汪友说起“造反”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
“本来就是这样”施十四说,“他们那繁华的澳洲不待,跑到临高这个不毛之地,为什么?不为了造反当皇帝,吃这个苦?”
最终,汪友千辛万苦来说服施十四投降的举动最终成了他自己投敌。施十四将他和手下人一起送到岸上。汪友在陈海阳面前毫不客气的把郑保一伙的企图、实力和大帮内的具体情况一股脑的出卖了。
不仅如此,他还自告奋勇的表示愿意回去策反一批原来诸彩老的旧部。
陈海阳嘉许了他一番,表示愿意接受一切“投奔光明的志士”。并且表示,如果不能先期把人船拉出,只要作战时候挂出白旗听从指挥航行,就不向这些船只进攻。双方还商定了联络用的其他旗号。
他要是真能策反,白得些船只和水手自然不错。要是失败了也无碍大局。陈海阳已经定下计划,不管汪友的策反能不能成功,他将准时于三天后,也就是公历的九月十日发动对大屿山的总攻。
陈思根松开了手,失去了生命的躯体扑通一声倒在草丛里。他注意到血一点都没有留在刀刃上,干净的从刀尖滴落到地上。他甩了下,把刀收回刀鞘里。
“真是好刀。”陈思根称赞了一声。死人趴在他的脚下,血正从喉咙下面流淌出来。没有见过死亡场面的人很难相信人的身体里有这样多的鲜血。
这个人穿着打着补丁的土布衣服,打着一个胡乱的发髻。光着一双大脚。就如同每天在博铺登陆的移民一个摸样。唯一的区别是他带着一柄大刀,还有一根长枪。
他的周围,横七竖八的还倒着四五个类似的人,一个个都被割断了脖子,血流如注。有的还在不断的抽搐中。几个特侦队的队员们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同时出手对付哨位上的七个人,在三十秒内全部放倒。这成绩也算是少有了。
唯一一个活着得,被死死的按在地上,嘴里塞满了土。
“放他起来,不然要憋死了。”陈思根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这里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窝棚,作为海盗们瞭望海面的观察哨。
特侦队员把俘虏推到他的面前,俘虏的胳膊是挂着的――刚才一瞬间就被队员卸掉了关节。这会疼得龇牙咧嘴加上脸上被泥土弄得乱七八糟,看上去简直不成人形。
他简单的讯问了下俘虏――知道他们是昨天才被派上上山岭的。因为师爷和澳洲人谈判不成,据说双方就要开打,大掌柜的派人到山岭上瞭望,防着澳洲人突然要开打。
“派了几拨人,都派到哪里去了?”
“小人就见到四拨――其他的没见到,不敢乱说。”
“都派到哪里了?”
“还有流角山,凤凰山和大澳岛。”
前往凤凰山一股海盗,已经被早些时候派在山上的特侦队观察哨消灭了,说明俘虏没有撒谎。但是很难说还有没有其他海盗的哨位。
“发现敌情之后怎么联系?”
“夜晚举火三堆,白天放黑烟。”俘虏疼得嗷嗷直叫,“小的不敢撒谎。”
“把他的关节接起来,带下山去。不老实就杀了。”陈思根命令道。随后他看了下这个地方,选址选得相当不错――通过马湾海峡的船只差不多是一目了然。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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