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彻底取缔关帝庙人马。”慕敏是管理治安的,按照她秉承的标准,这事已经属于特大治安案件了,起码要惊动省厅一级了,“虽然我们警察力量不足,可以调动国民军。对城内外的各个窦口集中取缔收容……”
“不,咱们现在的任务不是取缔关帝庙人马。”林佰光原本也有些跃跃欲试,然而此刻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关帝庙人马看似势大滔天,但是他们本身是个即无经济主张,又无政治企图的恶势力团伙。就是一群拿钱充当打手的流氓无产者的集团。让他们继续在蹦跶几天并不影响大局。如果我们现在对他们进行取缔收容,这几万人的人口包袱我们就背上了。乞丐里青壮年固然可以送去劳动改造,可还有大量的老弱病残得安置。”
这些老弱病残,不仅要在相当长时间内供给他们吃穿,要让他们最终能够“自养”,还得还要设立“贫民工场”、“新生农场”之类的设施,配备大量的管理和照护人员。这对“人”“财”两缺的新生的广州市政府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可是不把他们肃清,广州的治安很难根本性好转。”慕敏说,“城内的各种治安和小额刑事案件里,关帝庙人马涉案比例最高。扒窃、贩赃窝赃、拐卖人口、盗墓……几乎都和这个团伙有牵连。”
“所以我们这次要从严整肃,也是给关帝庙人马一个警告。叫他们收敛点。”林佰光说,“我们先要要治牙行。”
说到底,死几个粮商,对于元老院的统治来说无伤大雅,倒是给了他们整治牙行绝好的借口。
牙行虽然臭名昭著,但是一时间也掌握不到什么他们作奸犯科的罪行可以拿来惩办。现在他们倒是主动送上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
严厉整治牙行不仅因为他们垄断了米粮贸易,对元老院下一步的货币发行有潜在的威胁,更是给城内各种势力一个警告:不要随意********,滥用暴力手段。
类似关帝庙人马这样冲击会馆和商旅斗殴的事情,在广州城是不新鲜的。即使这次受害的潮汕商人也干过不少类似的事。中古社会里,由于国家机器不健全,官府治理能力差,普遍有滥用暴力的倾向。在广州这样的中心商业城市里,商人们为了“争码头”、“夺财香”;缙绅和富裕市民为了私怨或者诉讼,都大量雇佣匪人争斗。除了关帝庙人马,珠江上的疍户,城里的潮汕人、客家人集团都广泛参与斗殴。和江南地区泛滥的“打行”如出一辙。而且这种斗殴由于还掺杂着本地特有的地域纷争观念,使得斗殴更为激烈。
“我们这次来个从重从严。杀个人头滚滚。可以让他们理解一点什么叫法制社会。”林佰光说。
慕敏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来报告:“林主任、慕局长,有人来市政府门口投案。说他是今天冲击海阳会馆的主使人。”
“投案?”慕敏出乎意料。
林佰光点点头,道:“知道了,把投案的人移送市警察局。”
“老林,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顶包的人来了。”林佰光笑了笑,“照我看,你连提审的必要都没有,都是花钱买来得。要杀要打悉听尊便。你什么真话都听不到――他们也根本不知道。”
慕敏已经明白了。她回到市警察局,留用的牢头就来叫苦:“抓了这许多人,牢房里都塞不下了”、“一个个砸着牢门要吃饭,不要便满地拉屎撒尿”、“不知道如何是好”。
市警察局原是岭南道衙门,不像府县衙门都有监狱之设,只是利用空院设置了一个临时看守所。因为招不到肯当牢子的人,临高本身也缺少专业看守人员,只好暂时留用了几个过去的牢头牢子当看守,外面由白马队看守。
“……这伙要饭的花子身无长物,进了大牢倒有不要钱的稀粥吃了,捉来也是浪费。”牢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不住的用眼睛瞄慕敏的表情,“……如今里面人太多,天热了怕是容易传瘟,还请首长早点定夺发落了他们……”
慕敏笑道:“我元老院富有四海,给他们几顿稀粥喝又怎么了。至于拉屎撒尿,怎么拉的就怎么给我弄干净。我听说你原来号称‘活阎王’,治下的南海县县牢是‘十八层地狱’,怎么,治不了几个小鬼?”
官府过去很少抓乞丐:牢头牢子榨不到油水,还要劳心费力。这下一共抓了四十多号叫花子进来,便觉得澳洲人“多事”。
牢头原想说动慕敏赶紧把这帮乞丐都放了,没想到一开口就碰了这么个钉子。听这女首长的言下之意,自己要是不把他们搞定,以后这碗饭也别吃了。
他赶紧赔笑道:“局长!您说笑了,小的哪当得起。小的这就去弹压!”
慕敏却不说话,叫来一个下士:“你带几个人,跟着看守去弹压犯人,用一切手段恢复秩序,叫犯人们不许喧哗,同时把地上的屎尿都打扫干净。”
牢头回到牢房――这看守所原是衙门里的一处院落,将正厅作了办事的地方,两边厢房倒厦安了栅栏便算临时的牢房了。自然关不下四十多号人,所以这些人都散在院中。照规矩,这些人都得双手抱头蹲着,如今一个个站直了身子在叫骂,地上屎尿横流。几个牢子站在台阶上,拿着铁尺不住的吆喝。
牢头站到台阶上,双手叉腰,喝道:“各位三老四少!这里是广州府的大牢。俗话说王法如炉……”
他的话音未落,已经被一片怪叫哄闹声淹没了,各种粗口脏话一起飞来。别看牢头号称“活阎王”,那是对一般的犯人。关帝庙人马这种人多势众的势力,一般的胥吏都是招惹不起的。底气不足,自然说话也不响亮。
牢头生怕丢了饭碗,扯着喉咙叫喊,正脸红脖子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牢头看得真切,赶紧往旁边一跳,那东西掉在地上顿时摔的稀烂,臭气熏天,竟然是一团屎。台阶上牢头牢子身上溅到不少臭汁,一个个狼狈不堪。院子里顿时哄堂大笑。
牢头狼狈不堪,又羞又愤,只见那下士跳下台阶,举枪冲着距离台阶最近又笑得最欢畅的乞丐一个直刺。
刺刀如切豆腐一般直挺挺的戳了进去,乞丐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还没等场中众人反应过来,后面的几个士兵都跟着跳下台阶,一起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雪亮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原本笑闹成一团的院子顿时大乱,囚犯们炸窝一般的四散而逃。
“蹲下,抱头!”随着下士的声音,原本还乱腾腾的院子里顿时死一般的安静。刚才还“天当被地当床,皇帝老子也不怕”的乞丐们一个个都乖乖的蹲下抱头,连动也不敢再动。
牢头看得惊心动魄,见澳洲人杀人如宰鸡鸭一般,杀伐果断片刻就将乱哄哄的场面给压制下来,不由得又畏又敬。他生怕下士回去一说,慕敏嫌他“无能”,赶紧又喝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拿屎砸老子的?滚出来!”
众囚赶紧往四面散开,露出孤零零的一个人来,正惶恐不安的蹲着,破衣烂衫上沾着屎尿。
牢头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王八蛋,看老子一会不叫你把屎给吃回去!”
正叫骂着,下士却穿过人群,抬腿一脚将囚犯踢到在地,举枪便是一刺刀了了账。
“报告首长,秩序整顿完毕。”下士报告道,“行动中击毙骚乱分子两人,我方无伤亡。”
“稍息!”慕敏点头,“你做得很好,解散!”转过脸对脸色发白,有些犯晕的牢头道:“你叫伙房准备些稀粥,水多米少,不饿死就行。监督着一人一碗分发下去。”
牢头赶紧应了去了,慕敏关照将“投案”的人都押到预审室去,她要亲自审问。
事情发生之后这么快就有人“投案”,虽然知道是顶包的,但是主使人为什么要急着派人顶包,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毕竟她对这座中古时代的大商业城市里的魑魅魍魉的伎俩还是所知甚少,对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也了解不深。
预审室设在原来的花厅上,按照旧时空的规格重新装修间隔了下。
慕敏已经看过初审记录,投案的一共有六人,其中为首的自称是米商。
“就先把这个米商带上来吧。”慕敏说。
犯人很快带到,却是个老头,头发已经斑白,穿得倒是簇新的道袍。他上来原要跪倒,却被人带到椅子上坐下,用镣铐铐住手足,不由得泛起了奇怪又不安的神情。再看面前坐着的官儿居然是个女,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的话,丘柯生。”
“多大了?”
“五十五了。”
慕敏想这可够老相的,又问道:“为何事投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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