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宇文夏倒是很信守诺言,每晚午夜都会自觉的趴在冰冷草丛里,直至曙色将天空染白。
没有人在逼他这么做,第五小楼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是他自己在逼自己,他心里已有了一根鞭子。
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期待着第五小楼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信守了承诺。
一连五天,第五小楼甚至连一天都没有出现。
宇文夏打了个哈欠,将四肢在冰冷的草丛里尽量伸展,野草上的水分在午夜凝成寒冰,不但冰冷而且尖锐。
等人的时光实在太长,太寂寞,更何况是这种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等待。
他已觉得疲惫,也似乎体会到了几年前第五小楼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失落,恼火,又带着些许期待心情,也正是宇文夏现在的心情。
他已不想再等了。
古道旁。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
雪将停,风却更急,一人牵着一马自北方而来。
马只是一匹十两银子买的劣马,此时正伫在风中任由前人如何生拉硬拽也不肯挪动半分。
人一袭青衫披着羽毛大氅,腰悬短剑,头上戴着轻纱环罩的斗笠。
她左手摁住斗笠,右手拉起缰绳。
一人一马僵持了很久。
马累了,人更累了。
第五小楼此时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盯着那匹一刮风下雪就死活不肯驮人的马,真是一剑捅了这匹马的心都有了。
别看烟雨楼的客人都是出手阔绰,真正到姑娘们手里的银子却少的可怜。这么些年来,作为头牌的第五小楼也只是偷偷的攒了八十几两银子,为了买这件保暖大氅就花掉三十两,实在腾是不出银子买一批好马。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天没有在皇宫里顺手拿点值钱的东西,等第二天再去的时候才发现皇宫已经被大周的精兵占领。
她更后悔为什么只是让宇文夏去墙角瞎呆几天,而没有让他直接给银子补偿自己。
第五小楼瞪着这匹马,这匹马也在看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屑。
瞪了很久,第五小楼在这场眼神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她叹了口气,道:“我说马爷,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待到春天啊?”
马偏过头又打了个响鼻。
第五小楼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还没出声,咧起的嘴角又变成了苦笑。
活了这么久,今天居然被一匹马给鄙视了。
她无奈松开缰绳,将斗笠脱下,朝四周望去,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行人经过。
没有人会在大雪封山的天气赶路,除了镖局和傻子。
正好这延陵山今天就凑齐了这么两种人。
有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第五小楼忽然回身,盯住不远处的山脚,那是一面迎风招展的鲜红大旗,大旗上是威风凛凛的虎头图案。
第五小楼自然认得“虎威镖局”的镖旗,大喜之下又有些迟疑,冒着大雪封山还出来押镖,押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物件,自己这么贸然前往岂不是会被人当做匪徒?
马蹄声渐临。
既然躲不掉,而自己又有所求。
她想了想,干脆席地而坐,将短剑抱在胸前,垂着头。
第五小楼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确实能避免不少的麻烦,但也确实能增加不少麻烦。
轻纱斗笠遮住了她的面容,羽毛大氅又罩住她的身体,竟有一丝莫名的神秘。
很快,第五小楼便听到了大旗被风吹动的咧咧声,还有一声洪亮的问候。
“前面的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顺着声音,第五小楼抬头立刻便看见了来人。
这是一队二十人的镖队,将四辆马车围在中间,看上去押的不是物,而是人。
几乎所有人都摸到了兵刃,只有领头那人,微笑着朝第五小楼拱手。
第五小楼没有答话,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嗓音有这么洪亮。
领头人等了等,朝她走来,停在三十尺外,又喊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第五小楼清了下嗓子,沉声道:“路人。”
有时候,实话要比谎话还要难以让人相信。
领头人不信,甚至第五小楼都不怎么觉得对方会信。
领头人拱手道:“在下是虎威镖局的趟子手,江湖人称“李三刀”李司。不知朋友可否给我李某人一个薄面,让出条道来,等到了燕城,我亲自请朋友喝上一杯。”
李三刀的名号,第五小楼在江湖志上寥寥看见过几次。天地榜自然是不会有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在江湖事中有一期介绍虎威镖局的专栏里提到过他。
据说他杀人只要三刀,不多不少,三刀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是对自己刀法的最好证明。
第五小楼捏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些,道:“路,宽的很。”
话未说完,她的眼睛已经瞄上了马车。马车很宽,第五小楼似乎已经透过车窗看见了车里舒适的兽皮软垫。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带上自己一程。
路确实很宽,她的话很清楚,也很实在,可听在李司耳里又有了另一番意味。
干这行的都喜欢话中带话,李司也不例外。
李司的手这时候已经摸到了身后环首刀的刀柄,凝视着第五小楼,道:“路也窄的很。”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什么意思?”
她确实没听懂什么意思,问的也很实在。
李司冷笑,道:“什么意思朋友应该清楚的很。”
第五小楼更不清楚了。
她突然长身而起,连声音都忘了隐藏,道:“我这匹马跑不动了,只不过是想搭个顺风车。”
李司一惊,又一笑,道:“原来还是个女子。”
这是第五小楼很熟悉的笑容,去烟雨楼的每一个人都会挂着这种笑。
第五小楼立刻感觉到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她朝路边走过去,皱着眉,冷冷道:“路已经让出来了,你们走吧。”
李司没有离开,反而朝她走来。
他语气里带着轻浮:“听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就把脸给遮起来了呢。”
第五小楼的声音更冷了,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多事,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司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走的更近,他透过轻纱看见了第五小楼的下巴,甚至要伸手摘掉第五小楼的斗笠。
风更急了,带着一丝杀意。
是因为第五小楼的手已经摸到了剑。
但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句稳重的女声,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楚的传进两人耳中。
“李司,莫要耽搁了行程。”
李司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忽又回身,立刻跑去马车跟前,俯下身子静静的听着车上人的吩咐,时而点头,时而赔笑。
第五小楼冷哼一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前面的姑娘,此地距离燕城还有段路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上来一坐吧。”
第五小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后面却是温暖柔软的马车。
她踌躇着,咬咬牙,又叹了口气,转身朝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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