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目光时而浑浊时而清澈的魏征,李世民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李承乾为当今太子,虽有腿疾,但不妨碍大雅。就算是朕对承乾有何不满,亦或是其犯下错误,其太子之位都应由其子李象顺位。”
魏征眼睛亮了,紧接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握着李世民的手,抖动着嘴唇激动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魏大人,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袁紫烟说着,亲自上前喂了魏征一口水。
魏征费力的呷了一口,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俨然下世光景。李世民连忙掏出帕子,亲自为他擦拭,轻声道:“爱卿,朕就在此,有话直言。”
“陛,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等到了李世民做出的郑重承诺,魏征心头一松,一口气没上来又昏死过去,家人忙做一团。
李世民和袁紫烟退了出来,李世民沉默良久,袁紫烟叹息道:“世民,生老病死是世人无法躲避的问题,魏大人能遇明主,想必亦是此生无憾。”
“哎,朕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魏征犯言直谏,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朕却总觉亏欠他,无法补偿。”李世民黯然道。
“也许魏大人并不需要物质上的奖励。”
李世民点点头,尽管如此说,但想到魏征家境十分节俭,连间像样的正屋都没有,心中感慨万千。人所说,寿终正寝,总不能让魏征终了在偏房之中。
所以,李世民慷慨拿出自己修建偏殿的钱来给魏征修建房屋。魏征已经是水米不进了,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等事情,不少人来探望他,偶尔睁开眼睛也都是不认人了。
当魏府房屋修葺一新之时,魏征也终于闭上了眼睛,停放在暂新高大的新厅堂之上。如果魏征生前是清醒的,一定会极力反对李世民此举。天意使然,清贫一辈子,最后能安然在新房闭上眼睛。
噩耗传来,李世民失声痛哭。甚至哭得晕厥过去,御医头冒冷汗跪地劝告,陛下万不能如此哀伤啊。
尽管如此,李世民依然是止不住泪水,总也擦拭不净。等情绪稍微稳定一下,即刻起身去魏府亲自吊唁。由于李世民太过悲伤,以至于忘了带着太子承乾。
此时的李承乾正在逗儿子李象,还不知道魏征去世的消息。李泰八面玲珑,自然是早得先机,随即跟随父皇的步伐前往魏府,同时也散播出去了消息,目标自然是针对东宫。
“太子,不好了,魏征魏大人病逝了。”跟李承乾关系最好的驸马杜荷悄悄进入东宫说道。
杜荷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简单解释一句吧,他爸是杜如晦。
李承乾大惊失色,随即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前日还去看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太子,魏大人灵堂需得摆放几日,先别急着哭。反倒是另外一条消息,需得引起太子的警惕。”杜荷谨慎的低声说道。
“何事?”
“上月,陛下前去看望魏大人,正值大人清醒之时。还向陛下问及太子的储位。”
李承乾脸上立刻变了色,紧张的问道:“那父皇是如何说的?”
“具体事情谁能知道,不过据闻,这些时日。魏王深受陛下宠爱,此番前去吊唁魏大人,还带着他一起去的。”杜荷说道。
李承乾满脸愁色,一方面感恩师傅临终之前最记挂的人是自己,另一方面憎恶自己这个滑头的弟弟,书读的实在是太多了。简直都忘了避嫌这么浅显的道理。
“李泰刚刚著立了括地志,盛宠正浓,被父皇关注也情有可原。”李承乾脸色铁青的说道。
“但是我听说,吴王之事也是魏王的人告发的。”杜荷补充道。
李承乾一怔,皱眉摆手道:“父皇和四弟一定不会怎样的,还是先去魏府吧。”
“可是太子……”
“不要再说了!”
李承乾不由分说,转身向外走去。杜荷十分无奈,由于他父亲跟魏征的关系很好,所以也一并跟着。
因为李世民的张罗,魏征的丧礼办的十分盛大,当然也享受了重臣的身后待遇,陪葬昭陵。
李世民对于太子晚到,以及葬礼之上神情恍惚十分不满,数次怒目相视,李承乾更觉后背发凉,心里对于外界的传闻也多了几分猜忌。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每日提醒不敢有望。今魏征殂逝,犹如一镜破碎,朕怅然若失,痛心疾首。”李世民在魏征的陵墓之前流泪说道。
“陛下节哀!”众人齐齐跪下,李世民依然是难过不已,这些人当中不乏忠臣,但却没有一个像魏征那样,直言不讳,刚正不阿。
“世民,魏大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忆犹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魏大人虽然不在了,只要是从谏如流,也和他在世没有区别。”袁紫烟说着,给李世民披上外套,柔声说道:“世民,天色不早了,让魏大人安息吧。”
“紫烟。”李世民声音沙哑的回转过身:“紫烟,你不会离开朕吧?”
袁紫烟沉吟片刻,微笑道:“不会。”
“紫烟。”李世民轻轻点头,然后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乘坐同一辆龙辇回宫而去。
袁紫烟并没有提出拒绝,皇帝也是人,强大如李世民,也有内心脆弱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依靠,有何不对呢?
但是这个举措在群臣看来,又都寻思开了,皇帝对于袁紫烟的偏爱,众人有目共睹,哪怕是册封其为皇后,想必也没有多少人提出反对意见,为何袁紫烟偏偏不入后廷,非要当国师呢?
长孙无忌心里早就给出了答案,袁紫烟野心勃勃,也许皇后之位已经不能吸引她,难道真的要应验了那条预言,唐三代后,女主天下?
“太子记得近些日子多向陛下请安。”长孙无忌看着龙辇远去的影响,对身旁的太子说道。
不过,令长孙无忌惊讶的是,太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长孙无忌轻声又喊了一声,没有反应,于是提高音量,冷声喊道:“太子!”
“不会的!”
李承乾慌乱之中突然答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长孙无忌一脸狐疑,问道:“太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没什么!”李承乾慌张张说完,难掩一脸慌张之色,带着手下也匆匆离去了。
“太子?”长孙无忌紧着在后面喊了句,碍于人太多,不便私下和李承乾交往过深,只得暂时忍住,打算过些日子再去东宫好好跟李承乾商议一番。
接下来的连续日子里,李世民都沉浸在失去魏征的巨大悲伤之中,早朝之后便一天不再组织会议,只是零星召见某些大臣。
有个词说的非常好,做贼心虚。
李承乾受到冷落,越发觉得父皇对他有意见。为了能讨父皇的欢心,李承乾日夜都帮衬着打理朝政,然而由于心思不稳,忙中出错,举荐错了几个人,甚至还弄混了一批赈灾粮。
李世民虽然不满,但也认为人非圣贤,出错在所难免,所以对承乾没有呵斥更没有鼓励。没有态度恰恰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李承乾彻底慌了,约几位心腹喝酒解闷。
“太子殿下,还请及早为自己谋算啊。”杜荷不死心的劝说道。
“哎,我正为此事烦恼。”李承乾也不再藏着掖着,说出了自己的苦恼:“李泰确实是才识过人,十岁之时,宫中竟然无人可以为其师。哎,就凭这份本事,岂是其他人可以轻易比拟的?”
“陛下,恕在下直言。治大国,讲求文韬武略,重在识人用人,读书多固然是好,但离帝王之姿,相去甚远。”一直默不作声的侯君集插口道。
时任兵部尚书的侯君集,在朝中颇有影响力,为人处世也颇有一套,和魏征以及长孙无忌这两个死对头的关系皆佳,所以,他的话颇有份量。
其实李承乾也在等着大靠山发话,有人气还得有兵力,那样才能一鼓作气,做出些大事儿来。
“只是,李泰毕竟是我的亲兄弟,母后在世之时对他也十分疼爱。我若是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唯恐寒了父皇的心,也惊扰母后亡灵。”李承乾还是故作扭捏之态,也可以理解,对付自己弟弟的事情,不能说做就做,那样显得太没有人情味儿。
侯君集和杜荷互视一眼,侯君集又沉声说道:“太子,在下曾探知一事,只是一直犹豫如何跟太子开口。今日见太子宅心仁厚为他人着想,却被蒙在鼓里,实在是气愤难耐。”
“和我有关?”李承乾立刻警惕的问道。
“正是,而且还与魏王有关。”侯君集说道。
李承乾脸色一沉,知道是弟弟在背后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深吸一口气,稳稳情绪,说道:“还请大人直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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