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造?
制造,造化,说的都是造。
前者以现有为材,造出本不存在之物;后者略显空大,泛指机缘。
塑灵族二重觉醒后的天赋之力,因男女或有所不同,冷玉的天赋便是造。
夺万法,夺可见万法以为造化,可赠于人。
至于有没有三重觉醒,觉醒后的天赋之力是什么,冷玉现在不知,以后也不会知。
失与得的交换才是永恒,天赋之力不是神通,冷玉境界有限,夺万法为造,需要付出的便已不是法力,而是她的性命与生机,还有轮回的资格。
以自身一切为代价,施一术。
燃烧的画面,但没有火。
塑灵女徐徐升到空中,秀发飘舞,白裙如帘,神情淡漠而平静。她的身体放着光,星辉飘飘点点,似千万朵羽欢歌流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一缕缕红、黑、白、绿、黄等色气团凌空冉渡,如千万朵彩色的羽花儿聚于一手。
一只光洁清瘦、不留半点污垢的手。
星辉渐盛,冷玉像回到了从前,身体慢慢变得虚幻透明,好似一座纯玉镶琢的雕像。整个空间被一股莫名之力包围,被一股圣洁的气息所充盈,宁静,祥和,仿佛
天女在沐浴。
没有人动得了,也不想动;人们望着空中那条人影,脑海被庄严填满,心神因神圣而平和,仿佛远离尘嚣之外,只有平静。
唯两人例外,大脑袋,还有十三郎。
彼时,大脑袋自爆小半截身躯,狂卞击席卷八方。围攻的一家老小首当其冲,顿遭重创。三卡肢体皆残生死不知,大灰天心重伤不起,哑姑身体崩溃数次,几乎无法维其形;投入近半的飞蚁通通死绝,瞬间失去战斗的力量与资格。
十三郎情形略好,但他多受一重攻击。那颗来自浮魔的心
那不是粮食,不是谁想吃就可以吃,在没有把它降服前,十三郎除了将叮当唤出来,再没有一丝多余能力。若非浮魔与大脑袋均已油尽灯枯,若不是有近万飞蚁亡命吞噬且冲前。一家人注定会团灭,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周围,公子羽或有余力,精神却已临近崩溃,疲落于地而不能起。论阅历,羽公子不输给场内任何一个,但他从未经历过真正大战。机敏聪慧或许有余,狠辣坚毅还差得太远。此前渡口一战,公子羽险些被吓到失去心志,遑论眼前。
与他所经历、或见过的战斗相比,这场厮杀就好像野兽之间争食,凶猛、迅疾、狠毒、没有规则,远远超出羽公子应变所能及。
美帅?他正在收取冥界之火,先不说意愿如何。冥火若不能安置妥当,何尝不是心腹大患?从这个角度讲,美帅的举动无可厚非,急攻或许有义,但从整个战局的角度看,未必是明智之举。
还能靠谁?
只有冷玉,只有塑灵女。
她早就准备着这一刻。监督美帅只是托辞,是欺骗;冷玉的真正目标从来都是浮魔,是那头从她手里讲叮当夺走的大脑袋!
与十三郎相比,冷玉更纯粹。更简单,只想阻止浮魔,挡住大脑袋,杀死它们!
虽万死而不惜。
大脑袋感受不到神圣,它只觉得恐惧,重伤垂死、将死的绝望与惊恐。
十三郎感觉不到神圣,他与大脑袋一样惊恐而绝望;放出叮当后,十三郎竭力想要凝聚法力,想要喝出那一声带着神通施展的怒吼。
“定!”
没有声音发出来,十三郎的双唇无意识地抖动着,胸腹鼓胀起伏如雷鸣,身体里好似存在一层膜,一道墙,一团火,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将心神催动到极致,皆不能达。
“嗷!”
发出吼声的是大脑袋。它只剩下元神,残破不堪,虚弱难以禁风,却不得不奋起余力咆哮嘶鸣,狂冲向前
冲向那条神圣不可触犯的、正不断从它身体里抽取精华与本源的身影。
大脑袋冲得艰难,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那些飘落的星花如此美丽,带给大脑袋的感受像一根根吸管,冷漠坚决地从它的魂魄中抽取记忆,再与其它飞絮融为一处,化作一个小小的、璀璨的光团。
冷玉没有理会大脑袋,她平静地飘在空中,平静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凝聚目光,平平向前。
她来到叮当面前,望着这个被自己看成另一个自己的女孩,抬起左手抚了抚了她的头,将她散与额前的一络头发拢到脑后。
“叮当不哭,好好活着。”
“嗯。”
叮当抬手抹一把脸,随后捧着冷玉的手,用力点着头。
冷玉的手不像实体,叮当觉得自己的手似可穿透一样,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气息,神情微微有些黯然。
冷玉唇角微动,似乎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蹲下身,正对着半躺半卧的十三郎。
十三郎的两条臂膀跳动着,身体在赤芒内抽搐,一股股雷霆、火焰、飓风狂冲乱突,似有千军万马再体内奔腾。流出的鲜血早干,焦臭的气息四溢而出,十三郎的目光难以聚焦,望着冷玉,又像看着她背后的世界。
冷玉望着十三郎的脸,看得认真,认真得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良久才歉疚说道:“别在意了,你早该知道的。”
十三郎回望着她的脸,她的眼,黑褐焦痕遍布的脸上肌肉不停弹动,愤怒的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艰难说道:“我不会让你死。”
冷玉微笑,回答道:“我等着。”
冷玉说道:“本该再修炼一段时间,积累更多力量,此术所能凝聚的本源也更强;可惜其实也不算可惜,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神通,包括我的、浮魔的、还有那个怪物的能力,都会因此术埋进去。”
十三郎想说话。但是开不了口;身体里的冲击一道接着一道四处狂突,令他动不了身,开不了口,甚至眨不了眼。
“答应我,你会好好修炼它们,好不好?”
望着十三郎不停抽搐的面孔,冷玉眼中首次流露出温柔与怜惜。说道:“罢了,这些都是废话,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世界;等这件事情结束,带我到处走走。看一看,好不好?”
言罢,也不等十三郎的答案,冷玉抬起右手按在他额头上,启唇轻喝:“塑灵!”
一股小小的七彩漩涡自指尖倾泻而出,灌入十三郎的额头,如清风为旅人拂去疲惫。似万流归宗。
冷玉身后,大脑袋的元神迅速缩小,目光时而清明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解脱,一股连它都无法理解的力量充斥周围,冲入它的身体席卷而过,带走的是精魄,留下的是
“嗷!”
一股狂暴气息自十三郎身体上冲天而起。伴随着大脑袋凄厉绝望的嘶嚎,身形像被狂风吹荡的青烟一样飘散。
山峰垮塌,壁垒撕裂,洪涛翻涌,风、雷、火乃至被打入的一切一切统统汇聚在一处,仿佛千万条思索凝聚成绳,凝聚成一条无坚不摧的洪流。浩荡向前。
飓风鼓荡,电弧外包裹着火海在飓风内流动,安静到让人心碎。十三郎与冷玉的身体同时飘起,飘荡在飓风内。在空中疾转。
身体内,金灿灿的一圈波纹起自丹田,回荡席卷横扫八方;每一条经脉都被波及,每一份血肉均为覆盖,经脉仿佛根根玻璃做的管子,容不下过于狂暴的法力,碎裂又快速重铸。血肉也在覆灭与重生间往复不定,还有筋骨,发肤,一切的一切。
他就像一个不断被敲碎又重新粘合的泥偶,剧痛与煎熬中苦苦挣扎,气息也随之向着越来越高的高峰攀登。飓风如涛,涛生万浪,一次次将堤坝冲开;雷霆若剑,千万把利剑钻心刺骨,刮开斩碎一重重枷锁,再重新铸就一条条钢筋铁骨。
砰!的一声脆响,那颗肆虐不休的浮魔之心也承受不了这种冲击,脆声中溃散于无形。一股股细若发丝电欢呼跳跃起来,加入到仿佛无尽的雷霆漩涡之中。那是浮魔祭练万年才得以凝合的雷道源头,是寻常修士夺走也无法运用的真正核心。
细丝电流的加入,令十三郎身体内的雷霆之力达到极致,肉眼望去,赤红色的闪电渐渐朝另一种颜色过渡:紫!
紫电若兰,妖异的颜色炫人心神,此时若有人看透十三郎的摸样,可以发现他的左眼瞳孔内渐渐蕴化出一道紫电发丝,其中蕴含的狂暴与灭绝之力,足以让打修士为之震撼,大能也因其缩目。
变化不止这些,随着修为持续攀升,一股仿佛可灭世的火焰轰然升起,来自金乌所赐的、经碧落狮所余的一点真火轰然散开,化成千千万万朵火花融入十三郎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远远超出之前数倍的狂猛冲击。
“啊!”
坚韧如十三郎,此时也不禁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嚎;不等他有所意识,之前的飓风、雷霆,以及被冷玉灌入体内的厚土之力、冥火之气、浮魔血毒、甚至连美帅的冥门上都飘出一丝气息,通通钻入十三郎的身体,融入到那团火焰之中。
灭世之火,灭既是生,也就是融。这么多斑驳杂乱的力量,哪怕冷玉燃烧千世轮回也无法全部降服,然而此时在真灵之火的祭炼下,它们就像一条条看似狂傲的溪流,汇入那一片浩荡无尽的海洋中,渐渐变得柔顺,蕴含的力量却更强。
海之静,可容纳千溪万水而不动,海之怒,可摧山毁岳与一潮,这是质的变化,是层次的飞跃。
“砰!”又是一声脆响,别人看不到,十三郎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金丹碎了。
还有胸口上的那颗星,四角都已平滑如弧,顶角尖尖,恰似一颗心,一粒桃,中央出现一条弧线,如阴阳。
阴阳两分,便是造化!
咔嚓一声雷鸣爆响,延着圣光冲开的通道朝天上看,层云叠动,飓风如海,整整万米雷云。雷云之外,苍天仿佛睁开了眼,大地似乎咧开了嘴,天地之力如可视之物一样浪涌潮翻,鼓荡而来。
“劫!”
半声惊呼,无数里外的虚空中,一条裂缝凭空出现,一团万米漩涡自虚空中钻出,略显吃惊犹疑。未及它思悟明彻,劫声再震,团团红云八方齐聚,烧遍三百里。
风雷火,如三条被激怒的狂龙自九霄垂挂,翻腾交错,累计堆叠向下。
天空不能承受其怒,浩瀚不足以形容其威,飓风吹旋着火焰,火焰焚烧着雷霆,雷霆劈开风潮,轰轰荡荡,如天道之眼。
“造劫,真的是造劫!既然是这样,本尊不妨”
漩涡内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一只庞大无边的火爪从其核心内探出,蠢蠢欲动。
便在这个时候
山腹内,那团已分不清人影的风柱内,十三郎抱着软倒在怀内的冷玉身体,终于吼出那一声、谁都无法预料、也根本不可能去猜的怒吼。
“定!”
整个世界为之一顿,天地间似有一声惊“咦!”,下一刻,天空雷霆徐落,火云消散,飓风停息,圣光更被摧垮,点点散落于无形。
一切都被停顿下来,待那令人窒息的一刻过去、时间再度流淌的时候
“不!”
漩涡内一声愤怒的咆哮,毫不犹豫疾晃而过,转眼间便冲到雷云内,火爪挥扬。
“回来,给本尊回来!”
随着吼声,三百里劫云消散的势头竟然慢了下来,云层内风雷火之力倾泻在火爪上,非但没有给它带去伤害,还似乎很享受的摸样。
“蠢货!你这个蠢货!”
那道声音如此愤怒,如此不甘心,如此地难以置信;声音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与镇定,仿佛一条被撕烂了皮的蛤蟆,怒吼如雷:“破婴之机,造劫之道,就为了让她多活几天,你居然不把握!本尊连土灵都不拿回来,就是为了成全你,本尊要”
“四足前辈,好久不见。”山腹内传出十三郎清朗的声音,略有疲惫,微带讥讽。
“可还记得真灵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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