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玦吓了一跳,转头往身后瞧去,却见一个蓝色身影疾步而来。那人来得很快,仿佛一阵风,倏然就到了唐玦面前,陡然停了下来。
那人来得快,不过南宫熠更快,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唐玦身前。
两人对峙之下,倒是那个穿着蓝布苗服的男子表情先缓和下来。这一阵疾奔他并没有半点脸红气喘之色,看见唐玦警惕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姑娘,还记得我吗?”
“你是……啊……”电光火石间,唐玦脑中便出现了三个大字——“十里坡”!没错,那些由血眼金福所组成的字。
当下便明白就是这个人指引他们来十里坡的,她惊喜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抓住南宫熠的衣袖,激动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南宫熠一头雾水,茫然问道:“怎么回事?”
唐玦兴奋道:“就是他向我们指明了来十里坡求救的。”
虽然昨晚降毒已然去了大半,但南宫熠曾亲眼见到唐玦左手腐烂,真是可怖之极,现在得知唐玦获救有望,心里也颇为高兴,说道:“那太好了!还请兄台施以援手。”他施了个江湖礼节。
蓝衣男子连连摆手道:“不,不是我!若是我有救姑娘的能力,何必等到今天,早在见到姑娘那一天便出手了。”
唐玦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点了点头,问道:“请问大哥,这里谁能救我呢?”
蓝衣男子自我介绍说:“我叫做春海,能救姑娘的人就是这位姑娘的伯祖母。”他指了指躺在鲜花竹筏上的美女,说道:“不过,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一直是灵瑶在跟前照顾。自去年老太太感染风寒发病,灵瑶为她上山采药摔下山崖便一直昏睡不醒,我们各种法子都用尽了,灵瑶还是不醒,老太太的情况也不大好了。”
唐玦感叹,原来她叫灵瑶,真是人如其名,不过这么美的女孩却成了植物人,实在是太可惜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春海接着说:“近日老太太忽发一梦,说山神拘了灵瑶的魂魄,要娶她做婆姨,将灵瑶放在插满鲜花的竹筏上,顺水漂流进深山,山神自然就会将她救醒了。我一路跟着,刚才在山里面有一段路不好走便绕了道,适巧听到你们的声音,赶到这里,却不知道怎么这竹筏又飘回来了。”
南宫熠不以为然道:“既是拘了魂魄,喊回来不就好了?”他师承玄剑门,玄剑门本也属于符箓宗,与茅山一脉算得上同枝,对于养鬼一道虽未亲历,但也知之颇多。
春海摇头长叹道:“若能喊得回来,又怎会等到今日?”他语气颇为凄然,今天这任灵瑶睡于鲜花竹筏上飘进深山,原是无法可想,无可奈何之道。
他们巫蛊一脉,自有请神降鬼之道,只是不管如何试验都不得其法,灵瑶始终昏睡不醒。他与灵瑶同学多年,情深意笃,如今竟要任她自去,自己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毫无办法,真是悲痛之情无以复加,但他心智灵敏,想着一路追随,只等灵瑶一醒他便去救她离开,却不知怎么这竹筏在山涧中转了个弯又折了回来。
唐玦听着他们说话,再次将手扣在灵瑶脉门上,但觉脉象与常人无异。她跟随师父行医多年,又容貌丑陋,很少外出,因而一心钻研书籍,虽与人治病的经验极少,但于医理一道却颇为精深。她师父学究天人,为给她治病寻药而入苗疆,唐玦相信,如果当时没有卜登等人前来打扰,导致师父身死她肉身被毁,那么以师父的功力,那个阵法多半是能成功的,那个时候,她的左边身躯便能在灵气滋润下重新生出新肉。
生死人而肉白骨,这不是神话。
便是现在她这身体得了灵气滋润,伤口也能在瞬间愈合,生出新肉。
她却不知道,现在她换了一副身躯,没有消耗灵气重造血脉,所得到的灵气要远比重造血脉之后更多更精纯。
她心里想着:人若变成植物人多半是脑部缺氧缺血,伤了大脑皮层所致,若是以灵气滋养,不知道能否修复受损的神经组织,激活灵瑶的意识。
唐玦自幼跟着师傅学医,所见所闻的奇闻怪事也不少,但是却没有接触过鬼神之类的,与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心底并不相信什么神魂被拘一说。心想:说不定是她受了刺激,神识自动隐藏了起来,只要以灵气滋养,神识壮大,冲破桎梏,自然便就醒了。
只是要以灵气滋养,势必要割自己的血喂食灵瑶。她虽经事少却明白,这事若在人前做,以后任谁受了伤生了病便要啊来喝自己的血,自己就算是九条命的猫也成了干尸了。
于是说道:“我以前曾听说,人的意识在过度地刺激之下,会下意识地藏缩在神识之海也就是泥丸宫中,只要打通经脉,导出神魂,人便能苏醒了。我有一套金针渡穴之法,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她顿了一顿,说道:“我身上并没有带金针,况且,金针刺穴,需要脱了衣服,此处也不方便……”
春海听她这样说,高兴不已,兴奋地指了指前方,道:“村寨就在前面三里之外,你们跟我来。”他弯下腰,抱起灵瑶,大步向前走去。行步极快,竟似灵瑶轻若无物。
几人一面走,一面做着自我介绍,互相攀谈,年轻人本就容易谈得来,几句话之后就已经互相混熟了。走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沿途但见群山环绕,苍翠欲滴,中间一条小溪,似玉带般缠绕其间。溪畔繁花似锦,姹紫嫣红、芳香馥郁。
再行里许,便见一片参天古树林,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其时红日当空,已是中午时分,树林中却隐隐有白雾缥缈。春海道:“两位紧跟着我,不要走岔了,这林中机关重重,恐有危险。”
唐玦和南宫熠均是出身玄门,见着林中缥缈的白雾便已猜到林中暗有阵法,听他这样说,均是点头,跟着春海穿行入林。
他们俩本来浑身湿透,走了这么一段路,经太阳晒着衣服早就干透了,而且还微微觉得有些热,这时候步入古树林便感觉清凉舒爽,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在春海带领下七拐八弯地在林中绕圈,只见林中错落地放置着大小不等的若干石块,走近看时,便能看到石头曾暗青绿色,初时唐玦以为是长期生于阴暗潮湿处、久不见天日,所以生了青苔的缘故,不想走了一阵,突然看见一只灰兔误闯入林,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跳起来,一下子砸到兔子脑袋上,将那灰兔的脑袋砸得脑浆迸流。
唐玦和南宫熠均十分震惊,暗想:这要是个人被这样出其不意地砸一下,也能将脑袋砸得稀巴烂。
春海却十分开心,虽手上抱着灵瑶,却几步跨过去,抬脚一挑,那只肥硕的兔子便稳稳地落进了他背后的箭囊里了。他咧嘴笑道:“今天可以加餐了。”
行了里许便已经到了古树林边缘,时已中午,各家生火做饭,炊烟四起,袅袅娜娜地飘荡在几十户人家的小村上空。
这村寨三面环水,背倚青山,四周古树参天,交通阡陌,鸡犬相闻。村前一个硕大的湖面,烟波浩淼,湖上几个年轻小伙划着小舟在撒网打鱼,一边唱着民歌俚曲,而对面山上,是一片碧绿的茶园,此时正是秋茶当收季节,姑娘们边双手不停地采摘茶叶,边唱着采茶歌,与湖里打鱼的小伙儿相呼应和。
画面和谐隽美,宛如江南山水画卷。
南宫熠久居城市,不禁看得痴了。饶是唐玦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自然美景,却也没有见如如此宁静祥和宛若世外桃源的小村寨。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步不前,生怕破坏了这美丽的画卷。
突然唐玦额上一痛,抬头看去,却是几只松鼠在树上嬉戏玩耍,拿着果子丢他们。
南宫熠拾起一枚果子,抬手便要想松鼠掷去。唐玦和春海同时叫道:“别打!”
春海道:“这些松鼠灵瑶最是喜欢。”说着,柔情无限地低头凝视着灵瑶。
唐玦了然一笑,道:“我也喜欢。”
南宫熠转头凝视着她,说道:“你喜欢啊?回去的时候我们捉一只带回去养。”
“好啊!”唐玦欣喜地应了一声,随即想到她本来就跟着师父云游四海,现在师父已去,而这个傻姑娘唐玦更不知道是哪里人,真正是天下之大,她却不知要何去何从,不禁悲从中来,泪水一瞬间蓄满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来。
南宫熠见她忽喜忽悲,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毒不能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春海大哥既说你的降毒能解,那一定是能解的。”
唐玦点点头,听他又问:“你家乡是哪儿?等你好了,我送你回去。”
春海本以为这两人是对小情侣,此时却听南宫熠话中的意思连唐玦是哪儿人都不知道,不禁奇怪地向他们俩瞧了几眼。
唐玦听了南宫熠的话,抬起头思索该怎么回答,却在一抬头间,看见村寨北方茶园之后竟有一大片陡峭的悬崖,壁立千仞、光滑如镜,上书四个殷红大字——“龙滩苗寨”,字体是用古篆写成,看来这寨子历史悠久。
唐玦突然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悉,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便提醒南宫熠看。
南宫熠看到之后也是十分震惊,咋舌道:“想不到苗家三十六峒中最神秘的龙滩苗寨竟在此处!”
唐玦听了这话方始想起,原来这便是师父曾经讲过的最神秘的一支蛊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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