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还未完全落山,但外面天色已暗,这个白人妇女在张子安的车窗上塞打印纸的时候,张子安还以为她是发小广告传单的,心说这小广告传单也太简陋了,好歹弄个铜版纸印刷啊……当她走进游客中心,他注意到她容貌憔悴、头发胡乱扎在脑后,眼球上满是血丝,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糟糕模样。
在国外,如果遇到不想搭理的陌生人或者事情,比如街头上有人拉住你向你宣传环保理论或者塞传单之类的,只要故作茫然地装作不懂英文就行,这样可以不失礼貌地脱身。张子安来这里不是来旅游的,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看到这位妇女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是心一软,回应道:“你的女儿?抱歉,我是新来这里的游客,没看到你的女儿。”
事实上,他来到这里之后连个年轻妹子都没看到,只看到一群对着耶稣光乱拍一通的老法师。
白人妇女大概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听到他的回答只是在失望的海洋里多加了一瓢水,眼神中原本已油尽灯枯的火苗又弱了几分而已。
不过,她还是递过一张打印纸,“先生,这是我女儿,如果你在森林里遇到她……”
张子安接过纸,低头端详。
纸上印着一个年轻姑娘的头像,笑容很灿烂,脸颊上的几块雀斑更加凸显了凸显了青春活力,留着短发,头顶戴着自行车头盔,头盔旁边还固定着gopro,看样子像是一位喜欢户外运动的大学生。
头像下面写着几行字——这个姑娘叫梅根·米勒,今年刚19岁,在名校就读,因为热爱各种户外运动以及勇于挑战自我,她决定今年暑假利用自行车外加徒步,从旧金山出发,纵穿美国西海岸的一连串森林公园,结果不幸在大约两周前失踪。最后给出一串电话号码,请看到她的人联系她的家人或者警察。
张子安看得微微皱眉,他因为僵尸鹿、郊狼以及乐世狗粮的原因,在来美国之前和之后查询过一些资料,很多人恐怕不知道,在被视为西方世界科技最发达、文明最昌盛的美国,直到十年前才有人成功地完成类似的壮举,徒步纵穿太平洋西岸绵延1800英里的红木森林,而且那是两个男人合作完成的。
他不清楚这位叫梅根的姑娘是否做过类似的调查,还是头脑一热就上了——他估计是后者,如果真的做过调查,就不敢小觑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
诚然,驾车自由行的游客们可以很轻易地从公路上纵穿西海岸,除了车祸以外,基本上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还可以从公园官方推荐的经典徒步路线里面选一两条走走,就当是游览过了,但真正的徒步可是比这个危险得多。
原始森林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除了熊和美洲狮这样的猛兽之外,暴雨、山洪、塌方、泥石流、心怀不轨的歹徒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哪怕不小心崴了脚都可能把你困在森林里出不去,连呼救都无门。
地广人稀的人口密度和纯商业性质的电信公司,令美国的手机信号覆盖率比中国差得多,别说是原始森林里,走到市郊都可能没信号,而遮天蔽日的高大红木甚至能令卫星电话都不好使。
张子安接过打印纸后,正想说什么,这时走过来一个穿着特殊制服的男性,说道:“米勒太太,你这样会让我们很为难。你女儿的搜救工作已经结束了,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不要打扰其他游客。”
这位男性的制服是灰色上衣外加墨绿色长裤,肩膀上有桔红色的盾形徽章,头上戴着浅棕色的牛仔帽,这套制服挺帅气,但是张子安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仔细观察一下这人的徽章,张子安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位公园巡查员,或者也叫森林巡查员,取决于身处美国公园体系还是美国森林体系,类似于中国的森林警察,但职责非常宽泛,从收取门票到导游,再到搜索失踪者和调查案件,基本上森林公园里发生的一切大事小情都归他们管。
米勒太太像是被激怒般叫道:“我的女儿还没有死!你们这帮饭桶擅自结束了搜救,然后强迫我同意!好!那我自己来!你们休想控制我!永远别想!”
森林巡查员尴尬地看了张子安一眼,摊手说道:“我们没有说你的女儿死了,只是认为她的失踪位置并不是在这片森林里,我劝你还是去其他森林里找找。”
“她就是在这里!我敢肯定!”米勒太太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森林巡查员面色一冷,“米勒太太,请你冷静一些,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就只能请你离开了,我会亲自护送你到郡外。”
显然,如果米勒太太不识好歹继续硬刚,这位巡查员就会将她视为无理取闹,并开车跟在她的车后面,直到把她驱逐出郡界为止。
米勒太太的眼睛里喷出怒火,但她不敢如何,如果被驱逐的话,她连最后一丝留在这里寻找女儿的希望都会破灭。
她紧抿着嘴,半响之后意味深长地对巡查员说道:“愿上帝宽恕你。”
巡查员面无表情,但对于这种明为祝福实为诅咒的话,他心里也憋着火。
米勒太太说完之后,身体仿佛泄去力气一般,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出,回到自己的车里,但是没有启动引擎,只是抱着方向盘,把脸深深地埋在方向盘上,肩膀不时地起起伏伏。
“疯婆子。”巡查员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阅一份报纸。
张子安本想请教一下这位巡查员,关于附近是否有可疑组织在活动,但看这人的样子,显然是那种工作只是为了挣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类型,估计问了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怀疑他来这里是不是想惹麻烦,那还不如不问。
想了想,他也转身离开游客中心,走到米勒太太的汽车旁,敲了敲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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